“你是说,你能压服的住殿下?”元宝担心的就是这个,司马道子有那么一个录尚书六条事的名头撑在那里,他是可以调动内廷的守军的!

王谧欣然点头:“公公不必担忧,想掌握禁军还不容易,你忘了我家的王将军了吗?”

元宝面色一凛:右将军王荟!

对!

他可以掌控禁军,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人给忘记了!

怪不得从刚才开始,王谧就气定神闲,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原来是早就想好了对策。

看来,把他找过来,算是找对人了!

“那就请王侍郎赶快和王将军联系吧!”

王谧微微笑着,一动不动。

这种事情还需要元宝提点吗?

自从知晓了内情,他早就差遣了曾靖到王府送信了。

说不定,现在叔父王荟都已经穿上铠甲,进宫维持秩序了!

然而,事情岂会都像王侍郎想象的那般顺利?

司马曜暴崩这样的大事一出,王谧根本得不到一丝空闲,每天在宫里连轴转,这天夜里,终于找到了个机会,钻出宫门,返回王府。

才刚结婚就独守空房好几天的谢明慧,再次看到王谧,都好像是不认识了他一样。

“多日不见,郎君身子骨还好吗?”

玉柔端来了茶水,谢明慧弯了弯腰,亲自奉上,如此恭敬,让王谧很是别扭。

“好!”

“当然好了!”

这个小娘子,好生刁钻,怎么凭空问候起身体来,很容易让他想歪啊!

皇帝陛下崩殂,新娘谢明慧新婚期还没过,就换上了青黑色的布衣,只能说,这个看似不着调的小娘子,办事还是有几分体面。

“我如何不想尽早回来看看,实在是宫中事情太多太忙,抽不开身,还望娘子见谅。”

王谧拱起双手,行了个礼,你做作,我更会做作。

“你算了吧,我哪里有那么小心眼。”

“宫里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琅琊王可不是容易对付的!”

“你要小心,别和他来硬的。”司马道子难缠鬼的名号,实在是太过响亮,建康城中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就连谢明慧这样的世家女子也知之甚详。

“还好,他现在已经彻底和朝臣们闹翻了,也不给先帝守灵,干脆回了王府。”

“听说这几日吃酒狎妓,好不快活。”

“他竟然还有心情逍遥!”

“大兄刚刚去世,不说是当朝陛下,就算是平民百姓家,他也总要悲伤一下吧!”明慧感叹道,颇有几分打抱不平之意。

王谧笑笑:“我看他这样也挺好的,花天酒地才符合他的性格,你让他一直在宫里扮成伤心欲绝的样子,不只他难受,我们这些大臣看着也别扭的很。”

想到司马道子平日里那种嚣张跋扈的做派,明慧也禁不住莞尔一笑:“你说的也对。”

“不过,你把他放回王府,就不怕他起事作乱?”

“要知道,殿下也是有几个帮手的。”

王谧反唇相讥:“他有帮手,难道我们就没有了吗?”

“你想想阿宁!”

是的!

别看在座的这两位正是出自东晋根基最深的两个家族,但是,除了自家人,他们也还是有帮手的!

排场一点也不比司马道子差!

先来看看司马道子的排场。

所谓帮手,便是散落在各地支持司马道子的将军,他们手下的士兵,便是司马道子可以依靠的力量。

然而,让我们翻开历史的那一页,看看现在的年景。

十分遗憾的是,现在的琅琊王司马道子,在地方上并没有多少力量可言。

司马德宗年岁小,他司马道子也很年轻啊!

虽然在司马曜的扶持下,年仅十八岁的司马道子也捞到了一个实权职位。

但是,司马道子一贯不务正业,这个位子被他捞到手,时间也太短,根本不够他把权力牢牢的把持在手中。

没有实权就没有多少人会效忠自己,可以说,目前的琅琊王手下,甚至连可以支配的军队都没有。

在他的身后,确实有不少朝廷重臣的支持,但是他们中的很多人,还要看别人的脸色。

谁的脸色?

其一自然就是谢家,这其二,便是司马曜的内兄,丹阳尹王恭。

“王丹阳怎么会帮你?”

“你这是痴人说梦!”

王恭为官以来,一直自视甚高,又有内兄的尊崇地位,多年以来,处理朝政也还算是井井有条。

现在司马曜仙逝,正是他王恭大展身手,网罗人脉的时候,他怎么可能给最大的敌人提供帮助?

谢明慧没有细想,就匆匆否定了王谧的说法。

王谧无奈,只得亲自为亲爱的老婆指点迷津。

“你想想看,以现在的情形,王阿宁要想继续把持朝政,他能怎么办?”

“作为朝廷重臣,他是一定要表示继位人选的意见的。小慧慧,你说说看,阿宁会支持谁?”

托起下巴,谢明慧凝神静思,一边是司马道子,一边是司马德宗,哪一个好像都不是王恭满意的人选。

“看不出。”

“好像都不太好。”

这倒是一句实话,目前晋末的局势,的确是危如累卵,司马家的继承人,每一个都不能算是好选择。

“虽是如此,但是,王阿宁也一定会支持司马德宗。”王谧做出了判断。

“这是为何?”

“你也太肯定了吧。”

“难道,你和王丹阳已经谈过了?”

王谧摇摇头:“那倒没有。”

“阿宁现在也不敢见我。”

“不过,你想想看,阿宁如今能在朝堂上掌权,依靠的就是国舅之尊,如果司马道子上台,他这个国舅的位置可就把持不住了,况且,司马道子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他怎么可能听从阿宁的摆布,这对于世家权臣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然而,如果司马德宗能够继位,虽然他不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子,但是按照后宫的规矩,娘娘一样可以以太后之尊,扶持皇帝。”

“皇后娘娘在后宫尚且不爱争斗,到时候,一切还不都是阿宁说了算。”

要是王谧有这样一位妹妹在当皇后,如今马上就要晋升为太后,他也会洗脚上岸,积极扶持妹妹掌权的。

在古代。通过外戚关系改朝换代从来都是相当便利的一条捷径。

而对于王阿宁本人来说,他从小接受的就是世家均衡的教育,沉浸在这种理念之中的他,是绝对不会做当皇帝的美梦的。

但是,对于他来说,拥立司马德宗,仍然是重大利好,他能够得到的权力,显然要大大高过司马曜当政的时期。

“所以,照你的说法,你也支持司马德宗?”

“那是当然,否则,让我支持琅琊王吗?”

底气十足的反问,让明慧觉得自己说的竟然是一句废话。

轻松逗笑之后,王谧的神色却越见严肃。

在叔父王荟的帮助下,建康城的局势算是暂时稳定了下来,可是,隐隐之间,他还是觉得,事情不会那么轻易就结束。

皇帝司马曜提前离场,在大晋朝廷内部形成了巨大的权力真空,这样一个把持权力的好机会,凡是能够接触到权力核心的人,哪一个不是跃跃欲试。

就连王谧本人都不能免俗,只是碍于他的资历还不够,对手还太多,他不想立刻出手,给别人当靶子而已。

但是,他可以忍,很多人却忍不了。

现在,距离司马曜去世,已经整整三天,直觉告诉王谧,该是有鱼儿浮出水面了。

目光放远,王谧看向了建康宫的方向,一切祸乱的幕后主使,大天师孙泰,现在在想些什么?他为什么还不出手?

而建康宫内,与庄重肃穆的氛围截然相反,有些地方,竟然还飘荡着一丝欢快的气息。

皇后寝宫。

刚刚在司马曜棺材前站够了时辰的王贞英,终于借着昏倒的机会,回到寝宫里歇一歇。

大宫女荷香搀扶着摇摇欲坠的王贞英,在一众宫女的簇拥下,迈着小碎步返回了寝殿。

“娘娘!”

“皇后娘娘!”

“快去传御医!”

几个宫女合力把王贞英安置到了床上,荷香一阵惊呼,说着就要去找御医,转身之时,却觉得衣角一紧,低头一看,竟然是王贞英在昏昏沉沉中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炯炯有神,竟然看不出半点生病的样子。

“娘娘?”小小的疑问在荷香的心里生出来,王贞英轻声道:“不必传御医,我休息一下就好。”

现在的王贞英在后宫的称呼仍然是皇后,因为新皇还没有登基,也就没有人给她这位不幸丧夫的女子换封号。

对司马曜的死,王贞英感受不到一丝的痛苦,相反,在无人的地方,她才敢表露自己真实的情绪。

她高兴啊!

终于要当太后了!

天下竟有此等大好事!

真是做梦也梦不到的!

那一天,听闻司马曜暴崩,正在熟睡的王贞英,一个翻身就跳起来了,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而接下来的消息,则更让她震惊。

司马曜竟然是被他亲亲爱爱的小张毒死的!

此事传来,王贞英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脸部肌肉不停的抖动,简直是哭笑不得。

谁能想到,一直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张贵人,竟然无形中帮了她的大忙!

不过呢,虽然高兴,贞英也没有被兴奋冲昏了头脑。

这个太后,她想当上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理智告诉她,朝堂上的局势还远未到明朗的时候,作为后宫中的重要人物,她必须早做准备。

“皇后娘娘,王丹阳到了。”

来了!

终于来了!

虽然日常不和,但是关键时刻,面对这样复杂的局面,王贞英还是第一个就想到了亲哥哥。

确实,司马曜的死,让这一对兄妹顿时就变成了利益共同体。

王恭进门,掩饰不住的笑意,隔着几丈远都能感受得到。

也不用那么兴奋吧!

就算是司马曜死了,还有司马道子在前面挡着,他王阿宁的宏图大志想要实现,绝非易事。

“好妹妹,为兄恭喜你了!”

司马曜死后,再也没有人关注王贞英的一举一动,皇后寝殿里,到处都是自己人,王恭说话也放肆了许多。

当然了,他能够这样响亮的将意图说出来,也是因为太兴奋了,那个情绪实在是控制不住。

“大兄,恭喜是谈不上,我们还是谈一谈如何让琅琊王老实点吧!”

王贞英精神抖擞的跳下床铺,面对亲哥哥,她也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直指目标,他们兄妹的阻碍,正是琅琊王司马道子,只有扳倒他,他们兄妹才能真的把大晋的朝政都把持在自己手里!

“这可有点难办。”

王恭揣着手,实话实说。

“如今朝野上下,支持他的人也不少,虽然先帝升遐不过几天,袁悦之就已经找我谈过这件事了。”

“此人与琅琊王过从甚密,王国宝还在时,他们私下就有联络,如今,更是一再要求由我主持早立新君。”

“他的意思,当然是要拥立司马道子,被我以国家新丧,诸事未定给搪塞了过去。”

“不过,这件事肯定拖不了多久,大兄我的意思不会变,当然是拥戴先帝幼子司马德宗继位。”

“既是如此,大兄为何迟迟不行动?”

“他的母亲陈归女早就已经表示事事都听从我的安排,大兄只要在前朝安排妥当就好。”

陈归女不过是一介宫女出身,在后宫没有任何根基,当然是不足为惧。这一点,王恭也清楚的很。

现在的麻烦,还是司马道子。

“我想再等些时日,至少也等到先帝大丧之后再定夺。”王恭抚着胡须,淡然道。

“这是为何?”

“大兄,这件事可拖不得!”

拖则生变,变则生乱。

“这我当然知道,不过,正是我们和司马道子比拼耐力的时候,现在着急的是他,他急,我们不急,机会就掌握在我们手中了!”

王恭信心十足,王贞英却不以为然。

“大兄为何不早些出手,先把皇位定下来,如此拖沓,要是让司马道子占了先机,那可如何是好?”

“别忘了,司马道子身边还有个妖道孙泰!”

“我听说,在民间他的徒从甚多,势力也很强,不是个等闲之辈!”

虽然孙泰一直没出手,但是,他的意图还是昭然若揭,不只是前朝的大臣,就连王贞英这样的后宫女眷,也早就看得清清楚楚。

自从裴姣儿入宫,王贞英与她几乎没有多少交往。但是,有关裴姣儿的消息还是隐约听到了不少。

如果传闻属实,那么极有可能,这个裴姣儿也是孙泰送进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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