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奴婢不敢!娘娘恕罪!”

一阵声响,便见一个身影跃起而去。

“大胆!”

崔余朴大怒,忙追上去,“是哪个宫的宫婢竟如此无礼!?”

其他小太监看了也忙追过去,须臾功夫便传来了哭声,“崔公公饶命,崔公公饶命。”

简宁绕过钦安殿踱步上前,却见一女子头发散乱,衣衫不整,露出的肩膀上有明显的抓痕,见着简宁过来了,更是磕头如捣蒜,“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而崔余朴都吓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做何反应了,脑里只有一句话飘荡着:出大事了!

吴姑姑在看到这一幕后,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转眼便是厉声呵斥道:“你是哪个宫的?!竟敢在此行这等污秽之事,不要命了么?!”

一声呵斥将所有呆愣的人都惊醒了过来,崔余朴忙道:“快将衣服穿好,别丢人现眼!”

简宁脑子里嗡嗡的。这姑娘身上有抓痕,有伤,且有许多烫伤……这,这是凌虐?!且还有那等事?

这宫里……

正德是不可能的,他除了上朝其他时间都跟自己在一起。且这个点,正德还在乾清宫跟大臣议事,哪可能来这里荒唐?

那么……

就只剩一个可能了!

简宁的脸阴沉地难看,崔余朴也是打了个激灵,见穆妃望过来,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崔余朴。”

“奴,奴婢在……”

“这直殿监如今哪个人掌管?”

“噗通”一声,崔余朴跪下了,连连磕头道:“求娘娘恕罪,干爹他,他这是……”

“哼!”

简宁冷哼,“他看不上这直殿监的掌印?那干脆就不要做了!”

“娘娘……”

崔余朴嘴里苦涩。高凤扳倒刘瑾是出了大力的,可娘娘不知为何吹了枕头风,让干爹当了这直殿监的掌印。

大明管理太监的机构有许多,各领其职,后宫并没所谓的大总管。出去去司礼监外,权利最大的就是御马监,当初干爹想进这地方,却被娘娘搅了,不但搅了反是让他掌管了直殿监。

这就要命了!

直殿监掌管各殿及廊庑洒扫之事,不似司礼监御马监那样威风,权利虽不小,全宫粗使的答应都归其管,可却也是容易得罪人的活计。

要是有一点点疏漏,贵人那儿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高凤就怎么也想不明白,张永上了司礼监,他跟简宁关系也不错,怎么就落到这地步了?

就算不能去司礼监,御马监,怎么也得给个提督太监啊!这事他心里有疙瘩,所以也显得不怎么上心。这话早传简宁耳里了,只是简宁深知高凤那秉性,所以才压着他的。

“将人带钦安殿来。碧珠,你去请皇后娘娘过来。”

“是!”

宫婢吓得连连磕头,“娘娘,娘娘饶命,饶命!皇后来了,奴,奴,奴……”

简宁一蹙眉,冲碧珠使了个眼色,道:“先入殿清洗下吧。”

“是……”

几个宫婢搀扶住那小宫女,而崔余朴则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简宁斜眼望了他一眼,冷笑,“人呐,要知足!本宫若不将他压在直殿监,你以为他能活到今天?!当初他可是八虎之一,你看看谷大用如今什么光景?”

崔余朴身子一颤……堂堂厂公提督如今却是在神宫监任职,只能做个打扫太庙的小太监,这就是跟着刘瑾混的下场!留他一命还是看陛下面上的!

这就是当初不肯主动退下的结果!

“娘娘说的是……”

想到这里崔余朴忙磕头,“奴婢替干爹谢谢娘娘。”

“呵……少得了便宜卖乖,当本宫是无知妇人么?这直殿监虽不如御马监看着风光,可油水也不少,你们那点手段谁不跟明镜似的?你且去将高凤叫来,顺便跟他说,打赏的银子不少了,少克扣宫人!”

“是,是……”

崔余朴擦着头上的汗,颤巍巍起身,等简宁入了殿,便忙去寻高凤了。

今天要出大事了!

简宁入了殿,冲香芷努嘴,“给她擦擦。”

“是。”

殿内有轮值的太监宫婢,见穆妃来了,忙是端上茶水,一脸的心虚,都不敢吱声。

简宁将这些人的表情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娘娘……”

宫婢磕头,“奴婢姓赵,小名月娘,平日就负责打扫钦安殿附近的花草。”

“是何人欺凌了你?为何不能喊皇后娘娘来?”

话一出口,月娘便是眼泪直掉,连连摇头,“都是污秽事,娘娘不要问了,免得脏了您的耳朵。”

“娘娘让你说你就说!”

吴姑姑道:“哪那么多废话?!”

简宁摆摆手,“给她杯茶,喝了暖暖身再说。”

“是,娘娘。”

月娘听了这话眼泪流得更凶了,颤巍巍地接过茶水,小口小口地抿着,眼泪就像断线珠子似的,越流越凶。

简宁也不说话,端坐在位置上静静地喝着茶,直看着那丫头平静了,才问道:“可能说了?”

月娘磕了一个头,低低道:“娘娘,奴婢感念娘娘大恩,只是事情污秽,不可扰了娘娘清听,且奴婢马上就能出宫了,还请娘娘不要再问了……”

“你这不识好歹的婢子!”

碧珠不满道:“我家大姑娘好心帮你,你怎不识抬举?”

“碧珠!”

简宁责备道:“莫没规矩,下去!”

“姑娘,她!”

“下去!”

“是……”

简宁摇头,“本宫倒也不想管,本宫是什么人你也清楚,最不耐这些闲事。只是今个儿既然遇上了,我怕是想不管都不成。你可知这是什么事?说好听了太监宫婢私相授受,说难听了,是有人秽乱宫廷!你自个儿可清楚了,这事瞒不住的,本宫到时顶多也就是被太后皇后训斥,而于你……”

她拢了拢手里的汤婆子,低低道:“可就是性命之忧了……唉!”

叹息了一声,“听你这么说,今年过年前就能回乡了吧?若不说清楚了,就算能回去了又怎么样?”

“娘,娘娘……”

月娘又颤了起来,忽然磕头,大喊道:“娘娘救命!娘娘救命啊!奴婢不想与人对食,奴婢想回家去!家里爹娘托人带了口信,说是将哥哥的小儿子过继给奴婢,奴婢回去就能当娘了……”

她说着就是大哭了起来,“奴婢十岁入宫,已经快十五年都没听到乡音了。家里念着奴婢的好,爹娘兄嫂愿意养奴婢一辈子,还将小儿过继给奴婢,为奴婢养老送终,奴婢熬了这么多年……”

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本来以为这辈子出宫无望,要熬死在这紫禁城。可哪里想到陛下发了仁心,宫婢只要服役到二十五岁就能出宫,还会给笔丰厚的赏钱,从此婚嫁自由,还为良民,更能去大户人家当教养姑姑,这样的好事以前哪里敢想?

可恨皇后身边的掌宫太监竟起那样龌龊的心思,想与自己对食,被拒求偶不成,竟是做出这等下贱事,想毁了自己!

一股怨愤从月娘眼里倾泻出来,简宁望在眼里,不由叹息。

这太监其实从本质上来说还是男人,生理上不行后就越想证明自己是个男人。这样的事在大明后宫屡禁不止,干脆光明正大起来。

以前宫女不能出宫,要服役到老死,能被恩赐给某太监当媳妇那是最大的幸福。虽说变态的有,可也不是人人都变态的,有些人就是寻个心灵慰藉罢了。万一走了好运,那一辈子不也过来了么?总比熬死宫中好。

可自打正德改了这条后,宫女们就不大乐意了。二十五出宫是老姑娘了不假,可因着在紫禁城待过,伺候过贵人,回了老家根本不怕没人要。若行为举止得体,人机灵点,更能回家给富贵人家的姑娘当教养姑姑,不但能养活自己且还十分体面。

就好比后世出国留学深造一样。我都深造过了,还能跟以前的要求一样么?!

说到底还是这封建社会太吃人,太监这玩意本来就不该存在!

“嗯,是谁想跟你对食?”

月娘身子一颤,眼里露出巨大的惶恐,连连摇头,很是害怕。

简宁望向殿里一个太监,道:“你是这儿的管事?刚刚没听到动静么?”

淡淡一句却是吓得那太监脸色苍白,“噗通”一声跪下,道::“娘娘饶命!”

“哦?看来这人来头不小嘛……呵呵,也是,一般的太监哪里有那恩宠能求对食?想来这人身份也不低,或者说主儿身份不低……我来猜猜,是坤宁宫娘娘身边的人?”

管事太监身子颤了起来,“娘……娘娘……”

看这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简宁笑了笑道;“那就更应该请皇后娘娘来了。碧珠,去将皇后娘娘请来。”

“娘娘不可啊!”

管事太监惨叫,“那,那边公公是,是御马监大太监魏彬公公的干儿子……”

简宁蹙眉。

这正德就不能用点好人么?看人家张永,多好啊!虽是少了点脑子,可人家有热血啊!一心只想着向郑和前辈看齐,想着青史留名,如今朝野内外哪个不赞叹呢?

这魏彬私下与江彬结亲的事前不久还闹得沸沸扬扬,本来刘瑾倒了,他是要接任司礼监的,只是被自己这根搅屎棍给搅了……有人替他喊冤,对此简宁也是冷笑。

刘瑾没倒时依附刘瑾,刘瑾倒了,正好宁夏出了点乱子,去捞了点战功,就着这点小小战功就敢为自己弟弟请封爵位,为自己弟弟请封还不算,为了拉拢马永成,便是替其兄长马永山请封,更是与江彬结成姻亲,这样的人哪里算得上正直?看看他结交拉拢的都是什么人便知这是什么货色了!

“哦,原是魏公公的干儿子……”

月娘一听这话顿时面如死灰,可转眼又燃起希望。毕竟,刘瑾那样厉害都被娘娘扳倒了!一个魏彬又算什么?

“难怪这么能干。”

简宁笑了起来,“说起来张太监不顶事,这御马监如今火火红红的,竟是越过司礼监去了,长此以往,人家恐怕只知御马监大太监,不知他司礼监大太监了。”

没人敢接话,只觉心跳得厉害。真不知道娘娘怎么能如此云淡风轻的,魏彬敢如此张狂,就是因为掌握宫中武备呐!

“不过魏公公是聪明人,想来也不会这么糊涂……”

简宁自言自语道:“定是这儿子不好毁了当爹的名声呐,唉……”

“娘娘,高太监来了。”

“让他进来吧。”

“奴婢给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好啦!本宫若能活到个七老八十就该笑死了,哪里来的千岁?这马屁就不用拍了。”

“娘娘仁心德厚必然长命百岁。”

高凤擦着头上的汗,还在喘着气,显是一路跑过来的,望着那宫婢,心里一阵阵后怕。再想想路上崔余朴跟自己说的话,便觉自己太蠢了,一点都不能体谅娘娘的苦心。

该装孙子时装孙子,娘娘果然比他高明啊!想想刘瑾一倒,自己那暂时的风光,他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刘瑾倒时,谷大用暂时也没事,可后来呢?还好娘娘及早进言,将自己弄走了,不然自己肯定比谷大用都惨吧?

想到这里便满是感激,连连磕头,“奴婢让娘娘费心了,奴婢该死。”

“起来吧。”

简宁摇头,“你啊,眼光要放长远点,你这样不挺好?哪个敢小觑了你?用心办事,总有出人头地的一天的。”

“是,是,娘娘教训的是。”

他擦了擦汗,面色凝重地道:“娘娘,可问出什么了?”

“边公公。”

简宁也没废话,“我已让人请皇后过来了。”

“什么?!”

高凤大怒,“那龟孙儿又做这等事?!”

“哦?看来他做了不止这一次啊?”

高凤脸一绿,悻悻道;“其,其实早有答应宫婢上报,只,只是兹事体大……”

“呵呵,是吗?罢了,也不重要了。”

简宁摇头,“且看皇后娘娘如何定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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