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府,春熙殿内,春盈夫人正坐在铜镜前端详着镜子里浓淡相宜,明眸皓齿的美人。同时,一边挥手让侍奉在侧的丫鬟拿衣服来给她试穿。

“书香,你说我要是穿上这身紫色百蝶裙,殿下他会喜欢吗?还是这件大红的长袍更衬我的身材呢?”春盈夫人一边拿着衣服在镜子面前比划着,一边自言自语道。但说了半天,却没有听到书香的半句回话,不由得柳眉一皱,转过身怒道:

“书香,你这个死丫头,哑巴了不成?”

话刚说完,她就愣在了那里,身后站着的,是一脸笑盈盈的欧阳芷晴。至于书香,早已吓得脸色苍白,不敢吱声的低头跪在了一侧。

“我觉得相比于那两件,我手中的这件粉色纱裙更衬妹妹如花的容颜!”

芷晴淡然笑着拿过一件粉色长裙递到春盈夫人面对道。

春盈夫人脸上的神色片刻由最初的震惊,继而不解,变成最后的愤怒。

“王妃今日怎么有空来臣妾这里啊?哟,我忘了,你已经被王爷囚禁在芷兰殿了,这会子应该不能再尊称您为王妃了吧!”

不过片刻的迟疑,春盈夫人便回过神来,避开对面黄衫女子淡然的眼神中隐隐带有的一丝寒意,反唇相讥道。

“即便我被贬了,那也改变不了我是皇上亲赐的王妃的事实,除非王爷下了休书或者皇上下了圣旨。否则,只要我在这王府一天,我的位分就在妹妹之上,妹妹见了我就得行礼!”

春盈夫人大概是这阵子被慕容昱宠得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就连刚才最基本的尊卑之礼都没有行。芷晴冷笑,神色一变,径直坐到了大殿正中的坐塌上,看向春盈夫人的目光俨然有当家主母的威严。

“你?!”春盈夫人见状,气急败坏,但又无话可说。只得稍稍欠身,勉强施了一礼道:

“臣妾参见王妃!”

“这就是了!”芷晴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水,细细抿了一口,这才抬起头来,笑靥如花。

“哼,就算我刚刚有所失礼,那你呢,你违背王府禁令,擅自外出,就不怕我告到王爷那里去吗?”春盈夫人粉脸涨红,不服气的指着芷晴辩道。

“还请妹妹小心自己的言辞,可不要,又一不小心触犯了尊卑之序哟!”芷晴冷笑着看向春盈,说完将手中的茶杯放于几上。轻移莲步,走下坐塌,一步步走到春盈夫人面前,看着她杏目圆瞪的怒目一字一句道:

“若我真的是被王爷囚禁了,夫人您觉得,我还敢这么大摇大摆的行走于府内吗?换句话说,梁王殿下早于三日前便出发去了了瀛城,夫人觉得,此刻还有谁能护着你么?”

附在春盈夫人耳边说完这段话后,芷晴后退一步,看着眼前女子惊慌而不解的神色,脸上浮现一抹嘲讽的冷笑。

“你,不,这不可能!”春盈再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不住的后退,到最后扶着身后的椅子,不住摇头大喊。

“是么,那这些又是什么?”芷晴再没有耐心听她辩解下去,将一叠信笺掷于地上。

春盈夫人有些不可置信的,一步步挪到那堆信笺旁,伸出手,刚触碰到那叠卷在一起的纸条,便蓦地缩了回去。抬头,正对上芷晴犹如寒冰的目光,一咬牙,犹豫着,颤抖着手将其中的一张纸打开。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摊开纸条,看到上面自己亲笔写的清秀的小楷字迹,春盈夫人瘫坐在地。看着地上其他自己再熟悉不过,甚至还散发着熟悉的墨香的的信笺,她再也了勇气去看第二封,额头早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那句诗,表面看不过是一句再熟悉不过的情人间的密语,但实际上却是春盈夫人和梁王暗中接头的暗号。而这两句其中暗含的便是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妹妹是不是还想说,这不过是自己随手抄的一句唐诗,借以表达自己对王爷的相思之情啊?”芷晴见春盈瘫坐在地上沉默不语,不动声色的再次开口道。

“是又如何,王妃单凭这样一句私下里人人都会抄写的唐诗,就想再次栽赃臣妾吗?”

纵然底气不足,春盈夫人仍然再次强辩道。

“是么,那妹妹怎么不再打开其他几封看下,是不想呢,还是不敢?”芷晴弯下腰,捡起其他散落在地的纸条,扬手递到春盈夫人的眼前,厉声喝道。

“说吧,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如果妹妹硬要说这不过是一句情人间的私房话,那么,这听的对象大概也不是咱们王爷,而是梁王殿下吧!”

芷晴站起身,背对着春盈夫人道。说这话时,她的目光仿佛穿过殿内的屏风看向远处,嘴角也不经意的露出了一丝恶作剧般的微笑。说完,她笑着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回到了瘫坐在地的春盈夫人身上,恰在此刻,屏风下面忽然露出一截紫色的衣衫。

“我,我,”春盈夫人愚懦着开口,但沉默片刻,还是低下了头,没有再多说,脸上忽而浮起一片红晕。

“你喜欢梁王?”芷晴眉头微皱,有些不敢相信的试探道。真不知道屏风后面的人听到这句,心中会作何感想。

春盈夫人听到这句,条件反射般猛的摇头,但再次对上芷晴有些讶异,但又似乎已经看透她心中所想的目光时,终于还是点了一下头,再次低头不语。

“那,那为什么你还要嫁到宁王府,难道是……”

芷晴再次不解的问道,说这话时,她不是在审问一个细作,语气中夹杂着的,是对一个女子的叹息和同情。

为了所爱之人,她不惜将自己的终身幸福都拿来做赌注的;她可以为了那个自己深爱的男人牺牲一切,哪怕嫁作他**。只是,这一切真的值得吗?那个男人真的爱她么。或者只不过是在利用她?

“其实,原本我也许只会是宁王府的一个普通的小丫鬟,直到那天,我无意中在宁王府撞见了梁王殿下,这才知道,他便是当初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

春盈没有想到,听到她的实话时,对面黄衫女子脸上的同情和叹息大过愤怒。

她已经不再害怕,又似乎是已经知道了自己接下来的结局,倒仿佛像解脱了一般,将自己和慕容彦的过往缓缓道来。

说到最后,地上衣衫不整,青丝凌乱的女子忽而笑了起来,抬头看着芷晴,有些自嘲的自言自语道:“王妃也许觉得我这样做太过不值了,甚至,甚至明知道六皇子他只不过是在利用我。可是,可是至少我知道自己是真切的活过,真正无悔的去爱过一个人。至于那个人是否一样的爱我,哪怕从来就没有爱过我,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罢这话,芷晴沉默了,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她是心甘情愿的,哪怕她知道她将为他付出一生的幸福,乃至生命,她都不曾后悔过。真的值得吗,她不知道?

“其实王妃你和我又何尝不是一样的,”看到芷晴沉默不语,甚至是深深为之叹息的神情,春盈再度开口道。

“你千里迢迢远嫁到齐国,又何尝不是在用自己的一生来换取他人的幸福。区别只在于,我的牺牲只为了一人,而王妃所为的,却是千千万万的蜀国百姓。也许,从这种意义上来讲,王妃你要比我更伟大,也更高尚。但其实,我们的人生甚至是最后的命运都是一样的,难道不是吗?”

说到最后,春盈不由得大笑了起来,只是那笑中还夹杂着些许泪水。

她,她和春盈真的是一样的人吗?她远嫁齐国,真的是为了蜀国的和平,为了保家卫国吗?不,不是的,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不是的。

春盈说的没错,她们是一样的人!她为了助他成就帝业,努力让自己成为了慕容昱的姬妾,只为了给他传递情报;而她呢,又何尝不是为了远在千里之外的表哥而甘愿成为和亲公主。表面上,她和慕容昱有着相同的利益,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在相互利用?

她知道她的六皇子也许根本不会喜欢她,却依然飞蛾扑火:而她呢,明知道此生和表哥再无可能,又何尝不是在自欺欺人?

芷晴沉默了,她没有再去理会从地上爬起来的春盈夫人,一下子摊坐在了一旁的塌上。今日,面对慕容昱兄弟之间的相争,春盈夫人已别无选择;那么,若有朝一日,齐蜀交战,面对敌对的表哥和慕容昱,她又该如何抉择?

然而,不待芷晴理出头绪,守在殿门口的一个小丫鬟的一声惊呼让她瞬间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不要!”然而,她的这句话刚喊出口就已经晚了,春盈夫人已经一脚蹬开了脚下的木凳,吊在了横梁上的一条白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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