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元明月一直无话,是真心觉得心灰意冷。本身她与元修同属宗室就是惹人非议的话题。哪里还禁得起如今元修忽而冷落、忽而又是不信任。不管怎么说,元修如今毕竟是皇帝,所承shòu的压力还是小于她。就算她现在被封了公主,皇帝都是傀儡,公主又算什么?何况永宁寺那一夜,自己舍命而往,元修倒只记住了和高澄的那一段。想想还真不如再嫁,不必再让元修为自己烦恼,惹人笑谈,说不准还能利用这个封隆之助元修一臂之力。

然而言之既出,灵芝钓台上一时安静得如同无人一般。

封隆之先是一惊,抬头看元明月半天,再看皇帝元修对元明月怒目而视。忽然明白过来,又不禁瞟了元明月一眼,赶紧低下头来不敢应答。

元修气撞胸口,又惊又怒,他没想到这话会出自元明月之口。所有人,所有事,在他心里都比不上元明月,能操纵他喜怒哀乐的人就是元明月。元明月话一出口,这让他怎么收场?

元修面色泛青,半天才缓过来,转向封隆之,强忍着道,“封侍中,公主爱玩笑,你不会当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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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隆之谨慎回道:“臣……臣不敢。”

“妾不敢玩笑。”元明月偏偏火上浇油,抬头直视元修,毫无悔意。

元修直要不信,目中犀利地盯着元明月,两人对视良久。忽然元修转身飞起一脚大力而下,一块嶙峋怪石飞腾滚落。石落而下,巨响连连,最后咚的一声似是掉入湖中。

“主上……”宦官们声音叠起,充满了恐惧。

这么多的宦官,不知刚才都在何处。元明月赫然明白元修究竟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立kè

便生出悔意。

“都滚!”元修又是一声怒喝。

嘈杂的脚步声渐去。封隆之和元明月也默默退了下去。

封隆之心里默想,此人必不能忍气吞声,日久必有事端。

元明月坐在公主府的内室,对着面前的铜镜持梳梳理披散的发尾。看来事情远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原以为元修只要安份做这个皇帝至少不会有性命之虞。可是回头一想,元恭、元朗二帝哪一个又不是安份做皇帝?对尔朱氏、高氏之辈百般隐忍?到头不是一样遭遇横祸?想到这些,元明月开始深深为元修悬心吊胆。

元明月极为后悔刚才在宫里和皇帝任性动气。细想来,如今真zhèng

能够出入宫禁不被禁止而亲近元修的人恐怕也只有她了。日日时时被置于高欢众多耳目之下,元修不知dào

心里忍了多少气。正因为和她亲近,所以才能不设防备,所以才会为了不知名的理由忽然发怒,其实元修只是在自己最亲近的人面前自由地表达了一回自己,真zhèng

发泄了一次心中的不满。

元明月自己本无主意,这时候忽然想起兄长南阳王元宝炬,他和元修一向交厚。刚才元修也说不见元宝炬入宫谒见。可见,他心里也确实想见元宝炬。如果能让兄长和皇帝见个面,仔细商酌,也许会有办法保得元修性命。或者实在入宫不便,那就自己先找兄长商量,然后再入宫转达皇帝,也算是个办法了。

想到这些元明月立kè

把手里的梳子随手置于一处起身便向外面走去。家奴听到声音进来看,见女主人披散头发、着家常衣饰急急而出,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候在元明月心里还能有什么比皇帝元修的性命更重yào?她要立kè

亲赴兄长元宝炬府中问个主意。

谁知dào

,还没等元明月出了内室的门,忽然从外面急急闯入一家奴回禀,“殿下,大丞相之子渤海王世子高澄公子突然闯进来,说是要公主殿下出去见他,不知dào

究竟何事。”

家奴们顿时乱作一团,吓得变颜变色。自从元恭、元朗二帝驾崩,洛阳城中风声鹤唳,只要提到大丞相,人人恐惧三分。这入夜时分,大丞相公子忽然驾临,谁也不知dào

将会发生什么事,并且什么事都有发生的可能。

家奴慌乱,元明月却止步一语不发。还是那曾随她入永宁寺寻找元修的年长奴婢芣苢镇定些,挨近低语道:“公主不似从前那般胆小了。”

元明月回顾她时面上虽然平静,声音里却有些发颤道:“阿姨,你随我日久自然知dào

我。如今怕虽怕,可是我之今日远不比陛下处身之危境。”

这奴婢究竟年纪长些,扶了元明月道:“公主先不必怕。公主向来与朝政无牵涉,世子此来也许有别的因由。”

元明月想她说的很有道理,无力再说什么,任她扶着走了出去。

平原公主的府邸对高澄来说几乎出入自由。凭着他渤海王世子的身份,没有人敢拦着他。在这样的暗夜里,平原公主府也同样既黑暗又安静。可是因为高澄和崔季舒的闯入,却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元明月走出内室刚至房门外,一眼就看到了穿房入户进了院子的高澄,后面还跟着一个微露笑意亦步亦趋的崔季舒。崔季舒她不认识,高澄也只见过一面,就是那一天在永宁寺门前。

高澄已经上了门前石阶,直奔内室的门口来了。元明月推门而出,高澄止步看了看,看元明月这一身家常妆扮,更让他觉得心动。从小看惯了母亲娄夫人,姐姐高常君,都是英武、果duàn

的鲜卑女子,如元明月一般不同的实属未见。

两个人的距离近得快要撞上了。元明月在开始的一瞬间显然没认出来高澄,眼神陌生而不解。那一日见高澄,他还是个发飞扬、衣不整,只知打打杀杀的男孩,连正经的男人都算不上是。可是今日衣冠整齐,穿的又是褒衣博带的汉服,再加上他立于面前微带笑意,沉静相望的神态,真像是个稳重有度的男子,很容易让人忘了他的年龄。只是发丝整齐,束于冠内,一张脸完全显露出来,在这淡淡的月光下,更是美得犹如女子。

“你……”元明月欲言又止。显然她已经在一怔之后认出了高澄,可是又不知dào

说什么。

“怎么?公主已经把我忘了?”高澄左顾右盼,然后直奔主题,“这也无防,我今日专为求娶公主而来。日后既为夫妇,也不急于这一时,自然执手偕老。今日告知公主,明日我便去亶明家君,向主上请旨。”高澄语气淡而温和,似乎还带着些男孩的不好意思。而这温和的语气也像是还不明世事的男孩刻意学来的。但他满面的热切和一双漂亮的绿眼睛里的真诚又极为认真、动容。

元明月定定地看着高澄,似乎没弄明白他说的是什么。那身后扶着她的芣苢先是一愣,然后掩口一笑,慢慢退后几步。招呼着屋子里外那些原本惊慌环立,又不知所措的奴婢们退了下去。

只有高澄身后的崔季舒想笑又不敢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了想,刚要退下,忽听高澄唤他。

“叔正,你不必去。”高澄还是面对着元明月,看也不看崔季舒。“明日你与我一同去亶告家君。”

“我?”崔季舒有些胆怯。谁知dào

大丞相对这事怎么想?

谁知dào

平原公主元明月怎么想?

“世子厚爱愧不敢受。”元明月心里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把满心的错愕抛开,鼓足了勇气大胆回答高澄。明确拒绝之后,她低下头,不敢再看高澄。

沉默了。崔季舒感觉出气氛开始变冷。

“为何?”高澄语气里有些愤懑,因为他从来没想过会被元明月拒绝。“难道真是因为主上?”他想起永宁寺元修看到元明月在他马上时的妒恨交加。元修说过,元明月是他的人。他本不以为然,因为魏室宗法不会容得下元修与元明月。而他所能给予的,并且愿意给予的,正是元修无论如何也给予不了的。

“是,就是因为主上。既使此身不属他……”元明月心里泛上隐痛,声音有点哽咽,“我心匪席,不可卷也。世子……世子不必费心了。”

没想到元明月这么痴心一片。

崔季舒暗里侧目,见高澄神色黯然,他也没想到高澄竟遭平原公主这么直接的拒绝。

“我不必知dào

你心属何人,只要你嫁我为妇。”高澄沉默了一刻忽然霸道地说。说着又逼上一步,直与元明月身子挨上去,他伸臂向元明月身后,带着她的腰一起贴进他怀里,瞪着眼睛怒目而视,似乎又不知dào

这怒气该怎么发出去,该发向谁。“这个元氏皇帝究竟还是要听命于高氏。”

元明月完全被他吓住了,根本没想到高澄竟然怒到如此,似乎还想要用强。可是他这乱发脾气,又不知所以的样子真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所以元明月更觉得拿他没办法。

“那是朝堂上的事,我必不会听命于世子。”元明月终究还是大胆回答。她满心都是元修受了委屈而又闷在心里不能发的样子,哪儿还有心思计较什么高澄心里如何想。这大概是她从出生到此做得最大胆的事。

元明月的心跳得很快。

高澄的心也跳得很快。

崔季舒正想着如何劝解高澄,忽然外面进来了一个家奴,低头趋近小声回道,“殿下,孙腾将军求见。”

三个人俱是意wài

,僵局倒打破了。

元明月这时真是没了主意,孙腾求见比高澄的闯入更让她意wài。

“请孙将军进来。”高澄却放开了元明月,平静下来越俎代庖地高声吩咐。

崔季舒不自觉地看了高澄一眼,心中暗想孙腾这下麻烦了。

那家奴稍一顿,再看看眼神迷茫的元明月,便答了声是而出去传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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