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仲华看着他,还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偏在这时听到门外阿娈的声音,“世子,崔……”“

“让他滚!”高澄一声怒喝打断了阿娈的声音。不用等她说完他就知dào

是崔季舒。又是崔季舒,每次都是崔季舒。能有什么天大的要紧事?要深更半夜来回禀?而趁此机会高澄一下子发作了,向元仲华怒道,“殿下想离开渤海王府的心思趁早作罢,下官既娶了殿下为妻子便至死不改。随便殿下心里挂念何人,这一生一世也只能是下官的世子妃。”他说着似乎在报复般的言语里缓过力qì

来,居然又侃侃道,“既然殿下已经知dào

了下官又置妾媵的事,下官也就不必再瞒着殿下。不错,就是孙腾家的家妓,元氏庶出女,深可人意。殿下放心,下官并无意休妻让她当继妃,只是心里甚爱之。日后免不了也广置妾室,还请殿下多多辛苦。”

高澄说了这些话也不知dào

是出了胸中闷气没有,只是还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

“你!”元仲华倒气得面无人色,忽然转身,目光一扫之际发xiàn

几案上有苹果,顺手抄起一个就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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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向高澄砸过来。

高澄极迅捷地一躲,苹果直向着房门口飞去。

“哎哟!郎主饶命!”门口兀地响起崔季舒的声音。

高澄和元仲华都讶然地往门口瞧,只见崔季舒,还有陈元康竟然都进来了。

陈元康是稳重人,必定是有要紧事才如此不顾礼仪。

高澄忍着难受走过来,没理崔季舒,只问陈元康道,“长猷兄,有何事?”

陈元康定了定神,才缓缓回道,“梁国重兵犯境。”

高澄愕然。半晌,他忽然回头看看冯翊公主元仲华。宫内乌烟瘴气,府里鸡飞狗跳,关中虎视眈眈,南梁不安于境,还有蠢蠢欲动的柔然……高澄无比地挫败,他还能像父亲一样做个号令八方无人敢不听命的权臣吗?

他再也忍不住了,沉重缓慢地转过身来,看着陈元康和崔季舒,想说什么,却突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世子!”不知dào

是谁唤了一声,意识已经模糊。在倒地之前又艰难地转过身来,似乎看到那个绿色的影子也走了过来。他想抓住,却再怎么也没有用了。

天亮了,像是过了好久好久。其实从世子高澄晕倒的时候就已经几乎到了黎明,只是那一刻是一夜之中、天亮之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虽然只有那么短的一瞬,却让人觉得极为煎熬。

娄夫人一直坐在榻前。她听到消息,匆匆赶来,抑止乱局,又极详细地询问了随后赶来给世子侍疾的太医,遣散闲杂人等……知dào

儿子是郁结于内,内火上亢,又一时急怒攻心才算是勉强放下心来。

留下服侍的人没有吩咐便只静静地侍立于不显眼的角落里。看娄妃面上平静安详心里便也先松了口气,预料着大概不会因世子之疾牵怒自己。而这时谁也不知dào

一辆牛车在渤海王府门口停下来。一个带着垂裙帽的女郎悄无声息地下了车,被早就候在门口的奴婢引着往刚刚安静下来不久的王府深处走来。

此刻,躺在榻上的世子高澄意识也慢慢苏醒过来。他疲倦地甚至连睁开眼睛的力qì

都没有,或许还因为此刻的虚弱。感觉不到天亮还是天黑,只是闭着的眼前有一个极浅淡的绿色影子,说不清楚是真实还是梦幻。

这时便又感觉到一只略有粗糙的手在摩娑自己的额头、面颊。这样的抚摸让他觉得无比的踏实、安心。不由得便轻轻唤了一声,“阿母。”这样的感觉在他儿时的记忆中印象深刻。

娄夫人坐于榻前的数个时辰内一直几乎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当终于看到他缓慢悠长的鼻息变快,时不时咳嗽一声,身子微微地动了动,眼皮也轻微地抖动,她便知dào

儿子的意识已经醒来了。听到儿子呼唤她,好像又回到幼时,让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也跟着轻微颤动,这是她真心最挚爱的亲骨血。

高澄终于略有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果然看到母亲坐于榻前。趁着此时已经明亮起来的清晨的日光,他看到母亲也正含笑看着他,眼睛里还有掩饰不住的焦虑和浓重的牵挂。他心里忽然觉得无比委屈,竟然落下泪来。

“阿惠……”娄夫人唤了一声。说着便不动声色地为儿子以手拭泪。一边柔声道,“汝无事我心甚慰。”说着又握住了儿子伸向她的手。一边又道,“吾素知汝胸有大志,又岂能胸无大量乎?”

母亲的手极温暖。高澄只及在枕上微微点头。话不多,却足以警醒他。他若安,母亲必安,母子一体。他若将来继了父之职,更免不了重重险恶,相比眼前无异于天地之别。若是这一点事便撑不住,急火攻心,无大量以容之,未来就算接位又能有什么大作为?家事、国事纷争不清更遑论胸有大志。

高澄受到了鼓舞,振作起精神。也没多说别的话,只是用力握了握母亲的手,说了一句,“阿母放心。”

娄夫人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向身后侧唤了一声,“世子妃。”

高澄心头一震,这才恍然发xiàn

,他是在嫡妃冯翊公主元仲华屋子,就躺在元仲华的榻上。果然便看到元仲华不知dào

从哪个角落里走到了母亲的身后,怯怯地唤了一声,“阿母。”

元仲华一夜未眠,疲惫已是疲惫至极,却一点困意也没有。昨日深夜时两个人赌气争斗,夫君高澄盛怒之下又听了威烈将军陈元康的禀报,说是南梁兴兵犯境,所以才吐血晕倒。她一刹时便惊慌至极,并且不知所措。极乱的情境中发生了什么都已经模糊了,只记得娄夫人沉着冷静指派了一切,待安定下来,娄夫人却并没有对她多说一句话。虽未见责备,一是忌着她的身份,此外便是娄夫人大度,但这反倒对于她成了一种威压。况且这又是她的屋子,世子名义上也是她的夫君,她也只能跟着在此守候。

几个时辰下来,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偏是天将明时,娄夫人看儿子无大碍才命阿娈请她过去,只说了一句话,“吾与汝皆为鲜卑女子,主家政如主国政,事事权衡方得相安无事,大福也。”

元仲华也大略知dào

一些娄夫人和大人公高欢从前的旧事。知dào

娄夫人大度而深明事理。只是此时的她心里却委屈无比。从前世子是怎么辖制她的,从来不见娄夫人插手其间制约夫君高澄。但眼前她也只能垂首领命,偏是心里不舒服,不知怎么便任性去吩咐阿娈做了一件也许根本不该做的事。

这时听娄夫人唤“世子妃”,元仲华才慢慢走过来。

高澄躺在榻上看到元仲华慢慢走近,还是发髻凌乱,还是紫襦绿裙,心里知dào

她一夜陪在这里必定是累了。只是想起晕倒前她说过的话,不由得心里暗暗发冷。一双绿宝石般的眼睛只管颇是玩味地盯着她瞧。

娄夫人起身,携了元仲华坐在榻边,她叮嘱了几句便回去了。

元仲华坐下来方才觉得双腿麻木,刚才几个时辰竟忘了坐下来。只是现在离着榻上的高澄这么近,心里满是拒意。

高澄不说话,只是盯着她,似乎在等她说什么。

元仲华心里一急,避开高澄的目光,转头便唤道,“阿娈。”

高澄一怔,不知dào

她是什么意思。

阿娈忙走上来回道,“殿下,人早就来了,一直候在外面。”

高澄听得更是如坠雾中,不知dào

究竟是什么事。

“快请进来服侍世子。”元仲华已经镇定下来,眼睛执拗地看着高澄,语气生硬地吩咐道。

阿娈似乎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高澄,见高澄只是看着元仲华不说话,便只得领世子妃之命而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很快阿娈便领着一个人回来了。

高澄听到有人进来,听到脚步声渐近,听得出来声音极其轻盈,接着便是一个极窈窕的白衣女郎出现在榻前。这令他大惊,居然是元玉仪。他惊讶地看着元玉仪,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把目光移回榻边坐着的元仲华身上,恨恨地盯着她。

元仲华有点不自然地站起身来,极别扭地恭敬道,“都是妾身的错,才让夫君盛怒致疾。日后妾身一定想夫君之所想,急夫君之所急,定不再让夫君生气。”她说这话的时候垂首敛衽,完全不看高澄,也不知dào

立于一边的元玉仪也正悄悄偷窥这位在她心里久闻其名、未见其面的世子妃。

高澄气得连连咳嗽。

元玉仪赶紧收回目光,紧张地看着高澄,直到他自己定下心神缓过来。

元仲华这才抬起头,却还是不看高澄,看着元玉仪道,“既然来了就有劳了。”说完向高澄辞别而出。

元玉仪这才急忙跪于榻前,看着高澄本就雪白的肌肤,如今更没有血色,咬了咬唇,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垂首不语。半天才抬起头来看着高澄哽咽道,“世子真会叫人担心。”

高澄此时心里才熨帖起来,抛开元仲华的背影,瞧着元玉仪,微笑道,“你怎么知dào

我病了?”

元玉仪却避而不答,只故yì

笑道,“就是知dào。”说着便伏下脸来,凑到高澄耳边,不知dào

说了什么。

屋子里还没走的奴婢都是世子妃元仲华的人。虽然原也知dào

世子的爱色脾性,但也都惊讶于这个不知哪里来的绝色舞姬,竟然这么大胆。瞧着元玉仪一边用手极轻柔地抚弄高澄面颊,一边不知dào

又在他耳边低语什么,说完似乎是忍不住又自己先笑起来。奴婢们瞧着世子似是随意任她摆弄一般,却笑容满面,也不时地对她温存低语,个个都心里惊讶极了。

没多久,高澄吩咐人去请崔季舒还有陈元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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