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敖曹自恃勇猛,宇文泰和赵贵当然也不能在这个时候退却而更增添了西魏军对高敖曹的畏惧。

宇文泰和赵贵知dào

此时已经不可能再有退路,但心里清楚,西魏军可以以少敌多,而高敖曹再勇猛也只一人。东魏军并不能人人化身高敖曹。只要能死死钳制住东魏军,慢慢蚕食,就不信高敖曹能一人变身千百。

高敖曹与侯景一同收复了河南的失地,又回兵虎牢,先接到消息说河桥失守,西魏大军一度攻到北中城下。后又接到消失说西魏军遭遇大将军高澄,回撤河桥南岸,大将军兵败洛阳。高敖曹立kè

从虎牢赶往孟津,过河桥来驰援相救。正好赶上西魏军先是夜袭东魏军营,后又是丞相宇文泰、骠骑将军赵贵率重兵来救。

只是高敖曹深恨自己晚来一步,竟然眼睁睁看着高澄阵前中箭。西魏军中遍传消息,说是东寇贼首高澄中了骠骑将军赵贵一箭,重伤,极有可能不治。这更激发了高敖曹的仇恨心。若是不能灭了这一股西贼,生擒宇文黑獭,他如何向高王交待?若是大将军高澄真的出了意wài

,他怎么再忝居东魏第一猛将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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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p;武卫将军侯和特命人传消息给高敖曹,已将大将军高澄护送至河阴城中,高敖曹没了后顾之忧,更是缠着西寇穷追不舍,一定要报了这一箭之仇。而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除了他孤军奋战,身后河阴城中的豫州刺史侯景没有派一人为援与他一同力战西贼。

西寇越来越远,高敖曹也渐渐远离了河阴城,忘乎所以地奋力追击,只是他忘了,西寇不只宇文泰和赵贵这一股人马而已。还有李弼、李虎等都是重兵相待。而当他远离河阴城的时候,一切都陷入了不可预料之中。

河阴县衙的庭院里大乱了。

战败的东魏军如风卷残云般涌到了河阴城下。城头守城的东魏军看到辅国将军陈元康败回,又不见了大将军高澄,不敢擅作主张打开城门,于是赶紧去回禀守河阴城的豫州刺史侯景。

城门不开,陈元康心里又气又急,担心高澄的伤势,还惦记大都督高敖曹那边的战况,甚至担忧神出鬼没的西魏军会不会又突然从哪里杀出一股来,在这个关键时刻更节外生枝。

等待的功夫,武卫将军侯和忽然带着人马也回来了。侯和看到城外陈元康带回的东魏残军,立kè

催马上前想问问陈元康,大将军的伤势如何?

这都说不清是哪一日哪一夜,这些日子以来混战起来日夜不分。连着数日又天气阴沉、昏暗,所以很难让人记起究竟是在白昼还是在黑夜。侯和下马走到近前,看陈元康正蹲伏地上,而受伤的大将军高澄也就正躺在地上。周围被东魏军层层包围起来,怕会又出什么意wài。

“大将军伤势如何?!”侯和手推足踢地拨开守护高澄的军士,一副焦急的样子问道。

他看到高澄闭着眼睛,面色惨白,像是很虚弱的样子。他还从来没见过高澄这样,以往记忆里这个人总是活蹦乱跳、霸气又霸道、任性又骄傲,依仗着自己是高王世子总是颐指气使。没想到他也有今天,这让侯和心里既兴奋又好奇。他是出于好奇心,并不是真的关心高澄。

军士让开路,侯和走过来,也蹲在陈元康之侧,仔细看躺在地上的高澄。“大将军何处中箭?箭上可有毒?”

“武卫将军,你怎么也回来了?”陈元康耐着性子问道。居然还想到箭上有毒,这究竟是出于关心呢,还是不小心暴露了他心里所希望的?关于高澄的伤势,陈元康却一个字也不肯透露。他心里很有气,明明知dào

是大将军败回,又伤势沉重,守城的侯景居然敢这么久不开城门。

“我……”侯和抬起头来看一眼陈元康,又低头看看人事不醒的高澄,再次抬起头理直气壮地回道,“长猷将军何出此言?我乃大将军部属,自然追随大将军,大将军在何处我便去何处。”

陈元康看着侯和,侯和看着陈元康。侯和有点心虚,又怕陈元康发脾气。陈元康却满面平静地瞧着他,好像不认识似地看他,半天忽然很心平气和地吩咐道,“武卫将军说的对。既然如此,那就劳烦武卫将军先去把城门叫开,总不能让大将军就这么躺在地上吧?”

侯和没想到陈元康雷声大雨点小,看似要暴怒,最后却这么服软,想必也是因为知dào

守城的是他的父亲侯景。侯和心里松了口气,想也不想地站起身来向城门走去,只甩过来一句话,“这等小事,不劳长猷将军吩咐,请长猷将军把大将军抬过来便是。”

陈元康原本以为侯和也需yào

叫门,并没有以为他一出现城门就会打开。谁知dào

偏就和他想的不一样,侯和到了城头下,也不用军士,自己仰面向城头上的守城军士大声吩咐了几句,居然没一会儿功夫那城门就真的打开了。

而这个时候给豫州刺史侯景去传话的事还没有消息呢。

陈元康心里这个又惊又气,还有暗自担心,总觉得这时候世子伤重,在这儿养伤心里不踏实。但暂时也只能如此了。因为高澄已经吩咐了送信给大都督高敖曹,打退了西魏军立kè

回河阴城汇合,再行商议。

陈元康心里有数,世子的箭伤应该不算太重,只是连日疲惫,并且世子想借此施计而已。但有侯景父子在侧,他不得不格外多加提防。

进了河阴城,侯和禁不住有点扬扬自得。随着陈元康护卫着高澄一起往县衙而去。然而等到了县衙门口,陈元康忽然把欲要进去的侯和拦住了。

“武卫将军,大将军不是吩咐你为大都督做先锋导引吗?如今大都督追击西寇而去,你却回来了。等大将军醒了问起来,你如何作答?”陈元康是一副刚刚想起来的样子,拦着侯和的去路。

陈元康就是有意想支开侯和,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总觉得这个时候不能让侯景父子一处,难免会对大将军不利。

侯和又被陈元康问了个目瞪口呆。这个问题结结实实地把他给问住了,偏偏陈元康还满面关切地看着他。

“是,下官只是担心大将军伤势,回来看看。此外想回禀大将军:大都督追敌寇而去,总不能一直追到长安吧?又无人接应,大都督孤军深入岂不危险?大将军有何命令?“

这问题真是问到关键之处了。也正应了高澄对崔季舒说过的,他对侯和的评价,“回也不愚“啊。侯和真的不是没脑子的人。

“大将军确实有命。“侯和这话正好把陈元康要说的话引出来了,索性便吩咐道,”大将军命大都督不必穷追敌寇,伺机撤回河阴,再行商议。“他看着侯和,”就请武卫将军一并将大将军的命令传给大都督。“

侯和只得领命而去。

陈元康这才稍微安心,赶紧护卫大将军高澄进了河阴县衙。

这时方看到侯景匆匆出迎。没错,濮阳郡公、刚刚名实相符的豫州刺史、司徒侯景竟从县衙的深院内宅中跛足一轻一重点地,不紧不慢地出来了。可笑的是身后还跟着成群奴婢,这样子不像是阵前杀敌、腹有机谋的大将,倒像是个管家苍头奴。

看到陈元康在前,一大群人簇拥着中箭被抬进来的大将军高澄涌入河阴县衙,侯景立kè

加快了脚步迎上来。这下更显得跛足点地的姿势格外可笑,而他如此不顾仪态分明是想证明他心急如焚。

陈元康心里怒火上蹿。城门久久不开,果然是侯景有意拖延。他不下令谁敢开城门?原来他根本就没有下令开城,他自己更是连县衙都没出。既然知dào

了大将军中了箭伤,还能在县衙里安坐,其心思也就可想而知了。”长猷将军!“侯景主动开口,”我亲为洒扫、铺设,已经为大将军准bèi

妥当了安置之处,请长猷将军这就把大将军抬进去。“侯景自说自话地表功,还满是欣慰的样子,就是想让人都明白,他高爵显宦却肯为大将军做这些原本该是奴婢去做的事。

甘心这样为奴为婢,好像是真的肯低服。这样的事都做了,却把受伤的大将军拒之于城外,就更像是无心之失了。再要为此而诘责反倒显得自己多事,陈元康心里又疑又气,又不能发作,此刻更理解高澄的难处。

“郡公辛苦,不必如此忧心,大将军伤得并不重。倒难为郡公想得如此周到,还亲力亲为,大将军是过于疲累,有郡公如此贴心顺意,想必大将军休养几日便无碍了。“陈元康辞色平和地谢过了侯景,不得不虚与委蛇。

“大将军伤得不重吗?“侯景疑道,他拦在陈元康前面,并没有让路出来,他身后是仆役、奴婢。陈元康身后是抬着高澄、簇拥着的将士、兵卒。这倒好像是两相对立,谁也不肯相让。侯景的神色不似喜不似悲,又像是将信将疑,但他很快便转变成了欣慰的神色,像是自语道,”还好,还好。“说着走过来看高澄。

陈元康发xiàn

侯景看高澄的神色竟然和刚才在城门外侯和看高澄的神色一样,兴奋中带着好奇。陈元康努力隐忍。

侯景看高澄面色煞白,双目微闭。这时又是行将黄昏,天阴欲雪,也不知dào

他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痛,显得很虚弱无力,不像是陈元康说的伤得并不重。”大将军……“侯景死盯着高澄唤了他一声,声音又冷又硬。

高澄竟然应声慢慢睁开了眼睛。那双绿色的眸子总显得他目光幽幽,很邪魅,既使这时受伤、虚弱无力,失了精神。侯景心中有事,被他盯得身上一寒,有点不太自然地笑道,“大将军果然无事,这我便放心了。“

“有劳……郡公担忧……”高澄也勉力笑道。“河阴城交于郡公……果然没错。”他说了这些话又用目光扫了扫左右,又吩咐道,“士卒连日交战,也疲惫了,便在河阴休养几日。大都督和武卫将军很快便回来,再共同商议对策。”

高澄用尽lì

,吩咐完便不再说话。陈元康命人将高澄抬进去,然后立kè

传随军太医进来治伤。

因为是大将军亲自率军西征,倒是皇后高远君特别命太常指派了太医令,几个医正一同随军而来。这个时候就起了作用,太医令不同于侯景,立kè

带着医正,还有金疮医赶来了。可见太医令是十分得殷勤,又格外得细心。预先问了受伤的情景,所以特别带了金疮医来。

河阴县衙是河阴城中能称得上是最整齐的房舍,几重院落前面衙署、后面燕寝。侯景亲为洒扫、铺设的就是后面燕寝的院落。当然没办法和邺城的大将军府第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这院落不大,冬日里显得光秃秃的。屋子更是低矮、狭窄,又因为天气总是阴沉沉的,所以屋子里面也昏黄、黯淡。一进去土气甚重,刺激着人的呼吸几乎就要让人窒息了。让人怀疑这屋子里究竟是不是住人的,究竟有没有人真的在这儿住过,像是陈年府库似的。倒是陈设井井有条,虽简陋也齐整。榻、几之外别无它物,简陋得有点不成体统。

受伤的大将军高澄被卸了盔甲,然后放在榻上。屋子里有火盆,却依然阴冷。为了方便太医验看伤处,特意多点了灯烛。本来就狭小的空间显得极其拥挤。陈元康命不相干的人都退出去,里面只留疗伤的医官以及两个供驱使的仆役。

太医仔细察看了,大将军是肩头中箭,伤的倒不是要害处。因为西征以来食无时、居无所,天气又潮湿阴冷,战况胶着以来又过于心力交瘁,连日混战过于劳累……所以看似是箭伤过重,实jì

纠其原因极其复杂。

治伤的办法,必须把断入肌肤之中的箭簇取出,再敷药调养,去腐生新,自然就没事了。这不是什么疑难状况,伤势明白无误,于是太医和医正、金疮医商量后把如何疗伤的事都回禀给陈元康。

陈元康虽也担忧,但也明白,除此别无它法,也只得这样了。

金疮医治这个是本行,这种情况不知dào

见过多少次了。只是从前普通军卒中箭,甚至是将军、督将,都好下手,手到擒来,从不犹豫,这一次就格外不同。所以原本做熟了的事,反倒有点不敢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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