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近午,城南馆驿中阿娈站在庭院里焦急万分。

遣去请太医令的奴婢迟迟不回来,当然太医令也没来。她在庭院中翘首以待,又不放心元仲华在屋子里一个人。知dào

元仲华现在是身心俱有疾,依她略有敏感的性格只怕这时更是胡思乱想。

还有一件大事。这馆驿是柔然国使居住的,那么长公主就不能久居在此。昨夜柔然世子为了迁就公主让自己的人全都撤出馆驿,这已经让阿娈觉得很感激了。觉得这个柔然世子甚是知礼。可是也不能夜夜如此。

依照长公主的脾气,一定会搬出去住。只是元仲华不擅筹策此等事。她从小到大从来是要什么立kè

就有,等到她想到要搬出去住的时候说走就走,可是要说赁屋而居,哪里那么容易找?

阿娈想着,最好还是能进宫去请求皇后高远君,赏赐给长公主府第。这样最为妥当,而且阿娈觉得长公主从小和皇后一同长大,应该反倒比和自己的亲兄长、皇帝元善见更有感情吧。这样是最相宜的,长公主的爵禄份例从前都是无所谓的事,以后可能就会很重yào。总不能真的让公主居民宅,靠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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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线缝补度日吧?这些事元仲华都不懂,她哪一样不要放在心里,替公主想周全了?

胡思乱想间听到外面有杂沓的脚步声传来,又从半开半掩的院门向外面看到人影幢幢。阿娈心里惊喜,以为必是奴婢请了太医令来。她知dào

元仲华现在急需调理,不然万一胎儿真有了闪失,可就悔之不及了。

阿娈几步迎上去,还没等她走到门口,院门突然被重重地推开了。接着便看到有人急匆匆而来。阿娈怔住了,居然见到是世子高澄。

清早世子赶来是她意料中的事,知dào

高澄一旦得知元仲华下落必然要来。但是她转述了公主的话后世子嗔怒而去,阿娈想着他必是不会再来了。长公主是心意已决,绝不会再回头,也说了不宜再相见,世子如果明白了她的心思,想必也不会一而再地转寰而来。为了一个女子来回几次被拒在世子就受折辱,依世子的脾气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阿娈知dào

大将军是和柔然世子一同入宫的,她猜着必是去奏请和亲的事。几个时辰阿娈心里也忐忑不安,不知dào

是不是真的会听到世子求娶柔然公主为新妇的消息。

谁知dào

盼了几个时辰该来的太医令没来,世子倒很意wài

地又来了。阿娈想想真替长公主委屈,流落在馆驿里无人问津,连一贯殷勤倍至的太医令也怠慢起来了。

阿娈见高澄走进来时急步匆匆,像是有什么要紧事,又阴着脸一副极不悦的样子,她心里便一沉,暗中猜测着,难道大将军是来告知公主他要求娶柔然公主为嫡妃的事?

阿娈一霎时就把自己心里的想象当成了真事,赶紧几步拦在高澄面前,跪下来泣道,“郎主三思!”她仰面看着高澄泪流满面,哀思之情让人不忍直视。这情景倒把原本怒气冲冲的高澄给惊着了。

高澄有些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跪在他面前的阿娈,足足有一刻没说话,最后终于盯着阿娈,有些艰难地问道,“长公主出了何事?”

阿娈一怔,先是不懂高澄问的是什么意思,后来才明白过来。阿娈一瞬间心里是惊喜的,她从来没见过郎主为了哪个女郎这么牵心动肺的。即便从前对世子妃也没有。

“长公主……”阿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身后紧闭的屋门,又回过头来看着高澄。

高澄看阿娈欲言又止的样子,反倒心里更不安。他抛开阿娈便向那屋子走去。

阿娈站起身,跟着高澄,她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妥,停下脚步,守在屋门外。回头看,院子里三、两个奴婢都是跟着元仲华出来从东柏堂出来的。从洞开的院子门口往外面看,似乎也只看到黄门侍郎崔季舒的影子。远远看去也不太真切。还有他身边站着世子的苍头奴刘桃枝。

阿娈命奴婢去把院门关上。她心跳得厉害,希望这时不要有人打扰高澄和元仲华两个人。她觉得这是两个人之间的最后转机了。

高澄毫不犹豫就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时值仲秋,连番阴雨,时阴时晴,天气变幻无常,这个时辰已过正午,高澄进了这屋子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好昏暗,然后便觉得阴冷。这样的屋舍如果不是因为元仲华住在里面,他也不会去留心。正因为元仲华现在住在此处,他才格外在意。他怎么能让她住在这样的地方?

正是天色渐暗不暗的时候,此时就算点灯也无益,屋子里并不会因为灯烛就变得亮起来。不点灯烛倒也不会黑暗如夜。还好总算能清晰视物,高澄只是觉得不习惯而已。

静悄悄不闻声音,也不见有人。不止是没看到元仲华,连服侍元仲华的奴婢都没看到一个。高澄越心急,再往里面走去。他挑开帘笼走进去,好在便一眼看到一个紫衣女子坐在窗下的一张小小筵床上,身前是一张矮几。

衣裙颜色暗淡,让他觉得有些陌生。见惯了华丽和娇嫩,从未见过这样的元仲华,但仔细一辨,果然就是元仲华。这时正静静坐着,似乎是在低头看自己手里的什么东西,侧身对着他。

元仲华自然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漫不经心地抬头一看。她原本以为是阿娈带了太医令进来,没想到居然看到高澄身着官服站在她面前。他身后帘笼垂下,内寝之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元仲华赶紧又回过头来。

高澄已经看到她满面是泪。

元仲华侧过头躲开高澄,匆匆拭了拭泪,一边质问道,“大将军怎么又来了?难道是没事做吗?还是早上阿娈没有把话说明白?”她的声音有点颤抖,看起来更像是以质问作为掩饰,声音也略带着嘶哑。

高澄不答,几步走到她面前,在她身侧就地而坐,忽然抬手钳住了元仲华下颌,用力迫使她抬头转过来对着他。

“殿下哭什么?”他语气里没有什么怜惜,比刚才元仲华的语气更像是质问。“如果不是因为舍不得阿惠,殿下为什么要哭?”他情不自禁倾了倾身子,想靠她近些,看她仔细些。

“舍不得又如何?妾与大将军已经不是夫妇,大将军若是无事也不必再见面。”元仲华转头想躲开他。

有些事就是这样的,从来没想过也就罢了,一旦动了心思就难再收回。她不想再看到他处处拈花惹草,如果她和他没有关系,这事也就都与她无关了。

“看不到阿惠也无所谓?”高澄不肯放开她,就是不松手,绿眸子盯着元仲华。他突然开始怀疑,秃突佳要求娶的意思是不是元仲华早就知dào

了?所以她要放qì

他?而且还是为了那个他看不入眼的蠕蠕人?高澄简直是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元仲华下颌处很疼,又摆脱不了他,忍着浑身的不适,颇为不快,冷冷道,“既然已经没有关系,何必一定要看着大将军飞扬跋扈?”

元仲华双目中泪水汩汩而下,无声无息。这时她额头滚烫,双目迷离,呼吸沉重,实在没有耐心再去应付高澄。

高澄沉默了,保持着手指钳着元仲华下颌的姿势。他只穿着朝服,梁冠早已摘掉,发髻用一支玉制小戟挽着,发丝略有凌乱。绿眸子里目光凌厉,让人不敢直视。元仲华偏偏就敢与他对视。

不知dào

过了多久,高澄慢慢把手放下来。侧过头去,“殿下心里是真的没有阿惠了。”他的声音也低沉下来,不再是刚才那种质问的语气。“看来殿下心里是真的要和阿惠一刀两断,去做柔然的世子妃。”他侧低着头,听起来让人觉得无比伤感。

外面天色渐晚,天空又乌云密布,慢慢阴沉下来。候在馆驿庭院中的崔季舒抬头看看天空,心里想着一场大暴雨是免不了了。又看看长公主所居的庭院虚掩的门,里面没有什么,隐约只看到两个奴婢的影子。世子进去的时候也不短了,不知dào

什么时候出来。

再扫一眼站在院门口的刘桃枝,抱臂而立,微闭着的双眼,好像毫无知觉,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崔季舒心里暗自叹息一声,无意间向馆驿大门处瞥了一眼。他顿时心里一喜,居然看到柔然世子秃突佳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大批的侍从,都是柔然人。

刘桃枝听到这声音也慢慢睁开眼睛,仍然一动不动,只是目光格外犀利又专注。

秃突佳旁若无人地往里面走。柔然人都跟在他身后。等他走近了,崔季舒迎上来,秃突佳止步看着他不说话。

“世子回来了?”崔季舒半笑不笑地以礼相待。

秃突佳看看崔季舒,又把目光越过崔季舒看了看他身后守在长公主庭院门口的刘桃枝。他刚才在馆驿门口看到了高澄的马车,心里明白这时高澄必是在里面。心里有气,看着崔季舒怒道,“侍郎这话问的真是多余,这是侍郎给柔然国使安排的居处,难道我不能回来?”

崔季舒一点没有生气,仍然含着淡淡微笑道,“世子自然可以回来。”他转头看看原先给秃突佳安排的那一处院落,笑道,“世子今日入宫谒见,主上垂询,想必世子也累了,臣不敢相扰,世子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秃突佳身后的柔然人个个睁大眼睛看着崔季舒,觉得他话说的好像不太客气,可是看他表情、仪态又好像特别客气,心里都觉得不解。

崔季舒看到这些柔然人就好像看到狩猎时那些傻头傻脑的猎物似的,心里忍不住暗笑。

秃突佳突然一笑,步步向前,逼近崔季舒,笑道,“侍郎管得也太多了吧?”他竟然伸手一把拨开崔季舒就向元仲华住的院子走去,“既然小郎君也在这儿,我去看看他。”

崔季舒促不及防,又本身身子胖大,被秃突佳拨得一个趔趄。这一惊非同小可,向刘桃枝大喝道,“拦住他。”

世子的脾气他知dào。如果这时候秃突佳闯进去,扰了世子的好事,高澄又知dào

是他守在外面,一定不会饶了他。

其实不用他吩咐,刘桃枝已经挡在了秃突佳前面。

秃突佳自然不会怕刘桃枝,又是伸手一推。刘桃枝却不是崔季舒,岿然不动,上来拉扯住秃突佳,不放他进去。秃突佳见他只是个苍头奴,自然不会客气,一拳便打来。

刘桃枝是心里只有高澄,哪里管你是什么柔然世子、国使。躲过秃突佳那一拳,也一拳打来。

两个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地打起来。但是秃突佳也不弱,已经在腾挪之间进了院子,一边大呼,“小郎君可在?”

刚才高澄进去之后阿娈就把屋门关严实了,她站在门口,仔细倾听里面的声音。冷不防这时秃突佳突然闯来,又在院子里大呼小叫的,阿娈心里真是痛恨此人至极。

屋子里面,元仲华刚听到高澄说什么“一刀两断”,“去做柔然的世子妃”,她先是没回答,转而才觉得不对,心里一惊,脱口问道,“大将军此是何意也?”他说的难道是她吗?

高澄听她这一问,抬起头来。刚想说话就听到外面秃突佳在大呼“小郎君”。

这时阿娈已经进来。她不知dào

刘桃枝能不能拦得住柔然世子,先进来回禀郎主。

“请柔然世子进来。”高澄不等阿娈回禀便厉声吩咐,看一眼神色疑惑的元仲华。

元仲华眼看着阿娈出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让她惊恐的是,她的命运似乎已完全不能由她来决定。而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她还完全不知dào。

元仲华惊恐之极,扶着身前矮几慢慢从筵床上起身。

高澄也随着她站起身来。

元仲华想起身离开,忽然发xiàn

她已退无可退。

高澄一把拉住了她。这时才觉得她手上有些热,他触到了她手里一直握着的那件东西。他的手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划到了,立kè

有痛感传来。元仲华因为坐久了忽然起来,身子又有些笨重,高烧头晕,眼前一黑身子也跟着晃了晃。高澄掐着她的手臂本是怕她离开,这时扶住了她。

等她站稳了,他捉着她的手抬起来一看,她手里居然是那只半截的玉笛,原来她一直带在身边。

“小郎君……”这时外面传来秃突佳的声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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