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感觉犹可,唯有琅琊公主元玉仪,觉得这一日夜凄风冷雨。

人再未有得到时就不会想太多。元玉仪就是如此。正因为意wài

得到大将军垂爱,意wài

与他在东柏堂独处,更意wài

地受封为琅琊公主,而这时偏意wài

逢世子妃被弃,最为意wài

的是她居然有了身孕……

天气总是阴沉,秋意浓重,怕贵人冷,缇女等奴婢格外殷勤,屋子里已经安置了火盆。上好的木炭散发着清香,没有一点烟尘,木兰坊的寝居中又温暖又舒服。

元玉仪躺在榻上。这些时候,安静时便躺在榻上静养。意wài

的惊喜让她格外珍视,唯恐别有不测。此时的她还沉浸在意wài

惊喜中未醒来。躺着时根本睡不着,心里百味杂陈。又惦记高澄,不知dào

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娘子……”缇女轻手轻脚走进来。见元玉仪在帐中久久未出,心里疑惑,特来看看。

“大将军回来了吗?”听到缇女的声音,元玉仪脱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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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女听到了元玉仪的声音,走至榻前将又轻又软的纱罗床帐掀起,钩在白玉莲花帐钩上。然后扶着元玉仪坐起来,一边轻声解释道,“柔然国使还在邺城,郎主难免忙碌。”她倒是很会劝解。

元玉仪身上微汗,有些热,这时方觉又亮又透气。没说话,心里倒有些沉重起来。高澄自那日凌晨时离开东柏堂再也没回来。知dào

他是去觅冯翊公主元仲华。她和元仲华前后有身孕,但因身份不同,在高澄心里也天差地别。

如果只是她自己,她心甘情愿认命了。可是腹中的胎儿虽无动静却总能让她觉得格外不同。她不是从前的舞姬元玉仪了,她是琅琊公主元玉仪。这原本就是她该得的,但只因她庶出的身份,认祖归宗,受封公主反倒成了格外的恩宠,并且这么来之不易。

庶出的女儿身份低微,她自然不敢和元仲华去争。但是她希望自己肚子里是个小儿郎,不要是和她一样命运未卜的庶女。如今她连名份都没有,若是生了女儿,即便人人知dào

她的生父是大将军高澄又能如何?怎么能和嫡女比?她的母亲尚是妾室的身份,而她只是个外妇。女儿只能是私出,如果有一天她也失宠了,女儿可能连她都不如。

元玉仪心里又痛又恨。

缇女看娘子不说话,怏怏的,更显得楚楚可怜。她并不知dào

元玉仪心里想什么,却奇怪娘子怎么如此好脾气,从来未见娘子任性使气,也从未见她发过怒。大将军为什么对娘子总是若寄若离的呢?

缇女不是高氏家奴,不是从小跟着主子长大的。她也是别府相赠,后又因为为人温和安静,被遣来服侍元玉仪。原先的世子妃、冯翊长公主她也是见过几次的,总觉得长公主任性倔强,但不明白为什么偏偏郎主就喜欢。娘子安静多思,从不争什么,步步退让,反不如长公主得宠。

服侍元玉仪日子久了,缇女心里渐渐偏于这个主子。知dào

她和济北王府的事,只是明里暗里偏帮着元玉仪。

“娘子有身孕了,大将军宠爱娘子,不会委屈了娘子和小郎。”缇女也希望自己的主子能为大将军生育子嗣,甚至暗中希望娘子能一举取而代之,成为新的世子妃。

在缇女看来,这是可令人期望的事。不然为什么大将军废了世子妃,又不肯求娶柔然公主?

元玉仪听了缇女的话认真思索起来。

馆驿中依旧阴冷。

深秋日寒意中,这屋子里连火盆都没有,屋子沉旧又昏暗,极是不舒服。

阿娈从外面进来,看一眼躺在榻上的元仲华。

太医令不知是不是受到大将军的格外叮嘱,不敢再过分怠慢,这时正在亲为长公主煎药,也算是殷勤倍至了。

阿娈看到了庭院外面郎主留下守卫长公主的那些侍卫、仆役们,心里又欣慰又疑惑。不知dào

郎主什么时候才会再来。

元仲华再次高烧,这是阿娈最为揪心的事。过了昨夜,她看到郎主肯找来,心里已经发生改变,从支持元仲华离开大将军府,到现在希望她再回去。况且现在元仲华的状况,不好好调理静养,很可能再失了孩子。

阿娈还不知dào

元玉仪也有身孕了。

元仲华其实并没有睡着。高烧中迷迷糊糊,就是睡不着。心里反复就一句话,就是昨夜高澄告sù

她,元玉仪已经有身孕的那句话。何去何从,她实难抉择。

这时药煎好了,太医令亲自送来,奴婢接了送入内寝中交给阿娈。

阿娈至榻前跪下来,床帐未放下,看到元仲华满面是泪,双眸微肿,口唇格外鲜艳,红得不正常,连双唇都好像有点肿。阿娈轻轻伸手一摸,果然元仲华额头烫得直灼她手掌。

“殿下别再生气了,郎主心里有殿下,殿下也该顺应郎主些,就回府去吧。”阿娈轻声劝解。这是最现实的劝解,也是她认为对元仲华最好的办法。只是她唯独忽略了,这是让元仲华心里最不舒服的办法。

“我不是生气……”元仲华拭了拭泪声音哽咽地低语。

阿娈元仲华起来坐好。把药盏端来。

元仲华并未推却,接了一饮而尽。她不是一个人了,她很快就要和自己的孩子见面了。哪怕是千不想,万不想,有时候也不得不如此,就是前后的不同。

可是想一想,如果让她重回当日,假装不知夫君有外妇,自己心里时时痛楚,还要****盼着又不知dào

什么时候才能见他一面,就无论如何不愿意重新回去。

“阿姊……她有孩子了……”元仲华终于向阿娈泣道。

原来如此!阿娈心里也大惊。虽然这是能想到的事,但突至眼前她还是惊讶。她也在瞬间明白了元仲华的左右为难。不是元仲华不想回去,依元仲华的性格,温婉只是表面,实则倔强,她若真是依着自己的脾气,一定不肯回去。如果还在左右为难,至少说明她想过会回去,不管是为了夫君高澄,还是为了未出世的赤子。

阿娈想想也无言了。舞姬元玉仪,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和长公主的差别只差夺位了。现在的问题不在高澄身上,在元仲华身上。看她能不能忍得了。

大将军府冷清了不少时日。姬妾康娜宁是见到奴婢突然奔来,欣喜若狂地告sù

她,郎主回府了,她才知dào

高澄已回来。

康娜已是大腹便便,与元仲华几乎相同。只是她很久没见到自己夫君了。自从回了邺城,进了大将军府,她就完全泯于大将军府的一个角落,成了寻常姬妾,再也没有了和高澄曾经朝夕相处的那种日子。

那是因为大将军忙碌,无听弹琵琶,也无心听她弹琵琶。

康娜宁虽未事事亲历,但对围绕世子妃的前后几场风波她也是知dào

的。这时心里才恍惚大悟,她不但不能算是高澄的妻子,甚至连他一颗真心都没有得到。不敢想象的是,她可能只是他的一时兴起而已。

这种事不明白得好,明白了让她格外心痛。她又是异域人,还不得宠,连其他妾室都没有和她相交往者,反是避之不及,甚至指指点点。康娜宁唯一的希望恐怕也难以实现,她想离开大将军府。如果光明神护佑,如果她能去传说中的撒马尔干……

原本已经是死水一潭,突然又起涟漪。康娜宁抱着那把两个人都曾弹过的龟兹琵琶沉默不语了。

奴婢在狂喜过后也突然明白过来了,郎主回府了,是好事,可未必是与她们有关的事。就连得宠的王姬都没有那么狂喜,她的主子康姬还有什么可高兴的?何况世子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着一个柔然人。

这个柔然人衣袍上有几处破损,身上还有血迹,束着纶巾的发髻有些凌乱,几丝卷发拂在额角处。这样的装束衬着他那张明显的异域面孔确实让人看了难忘。大将军府里并不是人人知dào

这个人就是柔然国使,朔方郡公阿那瑰的儿子、世子秃突佳。

秃突佳被领着穿宅过院,一会儿又是联廊,看得目迷五色,几乎晕迷了,终于走到一个不太起眼的幽静小门外。他不知dào

这里面的院子是高澄的书斋,轻易不会放人进来。

崔季舒自然是这儿的常客,向秃突佳笑道,“世子好大的面子,第一次来大将军就开门相迎,登堂入室。”

秃突佳看奴婢开门恭迎,高澄已经走进去,也跟着进来。他心里知dào

此处不凡,口中却反讥道,“难道是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莫不是鸿门宴,摔杯为号?”他步步紧跟高澄。

崔季舒听他还知dào

什么鸿门宴,摔杯为号,心里又惊讶又好笑。看高澄已经进去了,想必也听到了秃突佳的话,竟还这么忍着这个蠕蠕竖子信口胡言,崔季舒在心里大赞高澄有雅量。

秃突佳步入书斋,便看出来布置得华丽异常。陈设摆件等皆是古玉青铜,他虽没见过,但在中原久了也明白都属难得。帐帷绫罗,大床共坐,壁上图书,不只奢侈,也雅致。

奴婢用青釉盏奉上饮用之物,秃突佳看也没看,接过来就喝,并且是大口灌下。顿觉苦涩,几乎呕吐,放下青釉盏细看,颜色倒是清澈澄碧,他却从未喝过,不禁怒道,“小郎君为何如此小气?杀不死,欲再生一计,毒死我耶?”

这是蒙顶茶,秃突佳从未饮用过。

崔季舒却饮了,怡然自得笑道,“俗人也,俗人也。”

三个人大床共坐,难得放浪形骸。秃突佳有意放任而佯怒,崔季舒轻嘲暗讥,高澄都视而不见一般含着淡淡一丝笑意看着二人,斜倚着凭几如看戏一般。

不一会儿美酒佳肴依次而上。瞬时飞盏流觞地你来我往起来。也不知过了几时,不知不觉间,三个人竟都已经微醺,更不知何时竟还宽衣解带,去冠除袜,真是放浪到了极点。

“小郎君刚才说……”秃突佳以箸击盏,带着酒意,盯着高澄,“有话尽可以说……弟便不客气了。”

高澄已经是面上涨红,满身的酒气,斜睨着他,突然一笑,“贤弟有话尽可说来。”

“大魏真欲与柔然相和睦乎?”秃突佳不像是玩笑话,直视高澄。

“自然是真,”高澄收了笑,坐直了身子,以指指天道,“澄可指天为誓。”

秃突佳身子往高澄这边挪了挪,笑道,“我便知小郎君必不欺我。”

高澄也倾过身子来一手握住了秃突佳手腕处,将他拖至自己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弟也是柔然之世子,不知我之难处耶?”

秃突佳沉默了,他往来奔走两魏之间,自己自然知dào

是为什么。他的汗父阿那瑰并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而且柔然也不讲究什么嫡长子继位。

秃突佳醉目迷离地看着高澄,“我知小郎君的难处便是小郎君知我的难处。”

高澄大笑道,“天下间欲再找弟这样的聪明人,不易也。”

秃突佳也笑道,“似小郎君般明大义者更难矣。”转瞬便收了笑问道,“小郎君,吾专为和亲而来,小郎君胸中究竟是何丘壑,不妨明言。小郎君是我兄,我是小郎君之弟,难得兄弟声气相投,就不必再讳言。”

高澄也收了笑,虽酒身满身,但已无醉意,正色道,“世子是否真心相交于我?”

“自然真心,他日我为柔然之主,必对小郎君倾力相助。”秃突佳反手握住了高澄手腕。这已是许下重诺了,暗示他若有继位一日,必不像其父阿那瑰一样在两魏之间左右摇摆。

“姻亲为表,兄弟为里,澄以世子为弟,绝不有欺。”高澄也坦诚直言道,“大魏与柔然缔盟,亦可约为兄弟之邦。可开通道,设互市,互相往来,互通有无,定可令柔然自相富足。他日若有敢犯兄弟之邦者,澄也必助弟讨之。”

经济、战事往来相助,这也是比较实惠的承诺了。高澄的承诺非常明白,限于柔然自相富足,不许人来犯,自然底限就是不可犯人。这样的利益往来其实比起和亲更牢固而现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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