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乔看到宇文泰面色突变,像是没看到一样。

“郎主还不知dào

吧?太医刚给云姬诊了脉,云姬已经有身孕了。”南乔尽量把声音放轻缓,自己也是一副欣喜宽慰的样子。

这轻轻一句话让宇文泰心里震动了。而且,南乔的态度在他心里其实就是故去的元玉英的态度,南乔的态度对他又是一种无形的暗示。

宇文泰很久以前就曾经希望云姜能为了生儿育女。这个消息却在这个时候来了。

云姜脸红了,低下头,没说话也没动,心里不知dào

是什么滋味。她早就知dào

这消息了,一直瞒着不说,总觉得现在说出来并不合适。没想到今天让南乔说出来了。

“这是真的吗?”宇文泰看着云姜问。他不再面色冰冷。他心里其实有点后悔。悔自己刚才不小心,不知dào

会不会伤到云姜肚子里的孩子。这个消息来得突然,让他先是乍然一惊,但慢慢地在心里起了一种变化,让他心里有了向往和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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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top.p;“是。”云姜垂眸轻声回答他。

南乔看着这情景,心里确实欣慰起来。从前主母心里就希望无论是宫里还是府中,都能得安宁,她在此刻体会到了那种感觉。

“让他们到书斋里候见。”宇文泰重又坐回绳床里,看了一眼南乔。

南乔是很聪明的人,又在元玉英身边那么久,自然能领会宇文泰的意思,立kè

领命而去,出去时把佛堂的门关好。

云姜半天听不到声音,慢慢抬起头,正好kàn

到坐在绳床里的宇文泰也正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让人心里觉得高深莫测,不知dào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心里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宇文泰抬手命她过来。

云姜走过去。越接近他身边,就越是害pà。如果她就这么站着,他必定要仰面看她,很不舒服。可他也并没有命她坐下,云姜善解人意地跪在他面前,自己抬头看着宇文泰。

“统万突过于温和仁弱,弥俄突不是理政之才,陀罗尼没有个得力的兄弟辅助,我心甚是堪忧。”宇文泰一边说一边抬起头来,抚着云姜的面颊。

统万突是庶长子宇文毓,比长公主元玉英的儿子宇文觉年长数岁。他真是目光独到,已经看出来弥俄突的性情不是那种可以理政治国的。这么说起来,宇文泰对云姜肚子里这个还不知dào

是男是女的孩子就已经寄予了希望。

“郎主不必过分担忧,大都督帮郎主治国理家,处事甚是得当。”云姜宽慰他。她不想让他在这个时候就对她的孩子有过分的希望。她把话引到了宇文泰的侄儿镇东将军宇文护身上。

“他倒是有点像我。”宇文泰突然一笑。他好久没有这么笑了,甚至很久没有过这么和颜悦色。他将云姜放在他膝上的手拉起来,握在自己手里,收了笑看着她。

云姜心里乍然狂跳,他们好久没有这么亲近了。不明白他想说什么,觉得宇文泰是心里有话。

宇文泰俯下身子来。“胸中城府之深,腹中山川之险,我亦不及他。虽有治世之才,究竟还是差了些气度。况且……”

宇文泰下面的话没说,云姜也能明白。他最在意的是陀罗尼,元玉英的儿子。可是这么早就虑到后事,让云姜心里很不是滋味。只能岔开话题,“大都督理事井然有序,并无大过,郎主不能无过而谴。”

这话说得很有见识,宇文泰心里听进去了,没表示反对意见,只是握着云姜的手不舍得放开,感受着她手心的温暖。

这时,于谨、赵贵、宇文护三个人已经在宇文泰的书斋里了。

于谨和宇文护都安然而立,只有赵贵像是控zhì

不住自己似的来回踱步。

赵贵并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只是他觉得这时候是格外敏感的时刻,不亚于多年前大行台贺拔岳遇刺时。

“元贵兄且安坐,如此着急也无济于事,等主公来了看到成何提统?”于谨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又怕他这种情绪等会儿让宇文泰看到了会起到反作用。宇文泰这数月以来格外容易烦躁发怒。要是赵贵也沉不住气了,还不知dào

会出什么事。

宇文护没说话,也没看赵贵一眼,只管自己低头沉思。不关己事绝不开口。倒是于谨仿佛是无意般瞟了宇文护一眼。

“思敬兄,每次来主公都是萎靡不振的样子,究竟要多久才会复如从前一般?我亦不是怕事之人,只是主公都不上心,我等再着急没有用。不看主公还有世子,主公也都一概不管了吗?我却看不下去。”赵贵忍不住有点抱怨。

“元贵切莫再说!”于谨制止了他,同时瞥了一眼宇文护。他知dào

赵贵不是对宇文泰有了二心,宇文护更不会。但毕竟隔墙有耳,这些话要是传了出去,对宇文泰是极大得不利。

宇文护第一个抬头看去,他根本没理会于谨和赵贵。

果然书斋的门打开了,奴婢后面进来的就是宇文泰。还是一副憔悴不堪、懒于问事的样子。

只有宇文护看出来,他叔父眼神里有了一丝活泛气。这让他心里诧异又好奇,不知dào

是发生了什么能振奋人心的事。

宇文泰在自己常坐的那筵床上坐下来,示意几个人都坐下来说话。他近来常觉得累,人总是有点慵懒。

“主公?”赵贵试探着先问道,“那邺城的高相已经和柔然结了姻亲。柔然世子秃突佳不留在邺城,突然又到长安,不知是何缘故?主公一直避而不见,恐不相宜,主公是不是……”

赵贵说“高相”指的不是高欢,是高澄。高澄这时虽不是丞相,但早晚正位,况现在实权在手,实jì

就是总揽朝政的丞相。

“这个蠕蠕竖子总爱生事,不见也罢。不就是他阿姊给他送信才让他急急而来吗?”宇文泰靠在抱腰凭几里不当回事地道。“他父亲阿那瑰就是个四处取利的人,他也难免如此。岂能回回得利不见失利?动不动说什么柔然铁骑,其实阿那瑰和秃突佳心里也都明白,铁骑岂能轻动?千里奔袭就靠柔然的力量如何能支撑得住?”宇文泰又睁开眼睛,“不必太热切,冷一冷他也好。”

可能是这个道理,但说得这么直白,况又是前恭后倨,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也不见深谋远虑,这怎么都不像是从前的大丞相宇文泰。人若要是没气度,办出来的事必然也好不到哪儿去。柔然世子秃突佳岂能还愿意和这样的宇文泰约为兄弟?

于谨早已知dào

,秃突佳在邺城和高澄是相谈甚欢。

“主公,这个道理阿那瑰心里应当明白。只是主公难道忘了与高澄的三年之约?阿那瑰是不会专意令柔然铁骑来奔袭长安,但若吾与东寇争端一起,他再从中左摇右摆,其遗祸便不小。秃突佳助了高澄一臂之力,两相借势,我又该如何?主公不如在此时先安抚秃突佳,不令生事,以绝后患才。”赵贵一边说一边看宇文泰脸色,又接一句,“况且现在庙堂议论纷纷,颇不安宁……”

最后这句话说坏了。于谨想拦已经来不及了,责备地看了赵贵一眼,又给宇文护使个眼色。他知dào

宇文泰自从长公主病逝后比较倚重这个侄儿,连家事都交于他打理。

已经晚了,宇文泰突然将身前几案上的一大卷竹简拂到地上,大怒道,“何人议论纷纷?无非就是那些随着先帝从洛阳来的人。心系两端,心里不以主上为天子,坐壁上观,是不是还常和邺城联络?此等人不以国为国,胸中无社稷之重,只知dào

鼓唇摇舌,心思忽左忽右,若都是杀尽了,庙堂上必也安宁了。”

这话更让人咋舌。

宇文泰一双大大的黑眸灼灼盯着赵贵,“元贵如今也不说实话了。王思政数次登门造访,元贵从来只字不提,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元贵也生了二心,要弃我而去了?”

这话说得就严重了。显然是对赵贵生了疑,但又透着一种被弃的伤感。以宇文泰和赵贵之间的深情厚意,应当不是真的怀疑到赵贵。但现在这个非常时刻,说出话来就可能生事。

“主公是最知dào

元贵的,断不会背弃主公。”于谨看宇文护一直不说话,这时不得不自己挺身而出。最好的解释就是直接表白。

赵贵看了一眼宇文护。王思政登门造访是真的,但并未声张,实jì

没多少人知dào。而且丞相府不是谁想来就来的。这么一想,这事除了宇文护还能是谁告sù

宇文泰的?

“丞相息怒。既便有事,元贵将军也必有道理,丞相不防听听元贵将军怎么说。”宇文护总算是替赵贵说了句话。而实jì

上,他这话不是替赵贵说的,不偏不倚,甚是中肯。

宇文泰把侄子的话听进去了。

王思政是先帝元修的心腹,有些才干,只是性稍偏激。宇文泰对王思政并没有特别的忌讳,就是不喜欢他心里总念念不忘元修。所以王思政一直是官居中军将军,并没有被重用。

赵贵心里被激得火冒三丈,但最终还是压了下去,他不是那种鲁莽的人。只是心里对宇文护颇为不满。听他话的意思就好像是已认定他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宇文氏的事,给他个解释的机会已经是施恩了。

“主公,元贵自认不用对主公再剖心挖肝。主公误解元贵不要紧,若真是令忠良之士寒心,实在是不智之举。”赵贵忍着满腔不快,耐着性子道。

“元贵有话直说,别和主公绕圈子!”于谨厉声喝止他。他深知,尽管宇文泰和赵贵的交情在他之上,但再这么纠缠下去难免生隙,两个人现在都满腹是气,不能再误会了。

“思政将军也是有话直说,主公能信吗?”赵贵看一眼宇文泰。“既然主公都知dào

王思政数次到我府中造访,想必说了什么也都知dào

得一清二楚吧?”王思政,字思政,赵贵称他“思政将军”,透着一种亲切。这让宇文泰非常不舒服。不过,他确实不知dào

王思政对赵贵说了什么。有什么重yào

的事让他数次去见赵贵。或者他原本知dào

,根本没有心思,已经忘了。

这太不像以前的大丞相宇文泰了。

赵贵和于谨心里都生出了惧意。

反倒是宇文护还面色如常。

“主公,王思政虽是先帝心腹旧臣,但这时并无向东之心。”赵贵居然为王思政说话。“主公与高澄相约三年,高澄真能守约吗?”

“为何不能?高子惠不是轻诺之人。”宇文泰想都没想就答道。或许在他心里真的还是把高澄视为兄弟。

“主公连高澄都能信,为什么不能信王思政?这时高澄顺风顺水,正是得yì

时,国政颇有起色,又南联梁国、北和柔然,若是他此时真的动了挑衅之心,找个借口再起战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主公岂能如此轻信高澄?”赵贵镇定了心思,平心静气地为宇文泰分析。

“王思政为何对此事如此上心?”宇文泰没有表露态度,还是用怀疑的语气问赵贵。

“主公,王思政也是魏臣,还颇有才干,为何不能有社稷之忧?只要主公准允,他也必能为主公分劳。”赵贵心里真有点无可奈何了。他真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主公是从前的大丞相。没想到长公主元玉英病逝对宇文泰打击这么大。

宇文泰又靠回凭几里,心思瞬间翻来覆去。平心静气地想一想,王思政这个人是可用的。但他怎么会突然去找赵贵交心?赵贵不会有问题,王思政不能保证没问题。

他虽现在疏于理事,但“高大将军欲邀宇文丞相会猎于潼关”的传言他也是听说了的。偏这个时候王思政对两魏之战的事热心起来,这是不是巧合?是他真的想效命?还是他别有所图?

“他想如何为我分忧分劳?”宇文泰问赵贵。

赵贵立kè

站起身,走到一侧挂着的舆图前指了指,“主公请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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