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王妃听到长公主元仲华的话像是没听到,真要退下去安静地等皇后回来,这岂不是要让她把满腹的话都忍回去?那还得了?

不只华山王妃,连其余殿内的命妇们也不自觉地暗中往前围拢了一些。看热闹的心理谁都有,何况眼前是一场大大的热闹。

就是那绿萼梅边的元玉仪也留意到了,只是她装没看见,只暗中窥了一眼。她不该在这时进殿去,自己心里也很明白。

“前些日子听说长公主为了那个叛臣高仲密的继室李氏生了很大的气。”华山王妃见元仲华没有遁着她的话往下追问,自己都难受。她本来在自己府里都没有什么说话的权力,这时便像是控zhì

不住自己似的,不计后果地满口胡言起来。“也难怪,夫君风流爱色,觊觎人妻,长公主不得宠爱也就算了,还跟着丢人、受人非议,怪不得公主心里不痛快,听说一冬都没有入宫来拜见皇后殿下,这时倒想起来要敬重皇后,长公主是不是也太虚与委蛇了?”

华山王妃与济北王妃交好,平时没少听济北王妃说长公主元仲华的坏话。最主要是因为大将军高澄一向薄待宗室,又从来*

m.35zww.*不肯假以辞色。反倒是辅政以来改制让宗室屡屡受难,华山王元大器也没少受折磨。所以华山王妃对高澄早恨之入骨。不敢也不能拿高澄如何,这时撞上元仲华,就实在忍不住要恶语相加。

元仲华心里要说一点不生气也是不可能的。只是眼前人俨然已疯,又岂能和一个疯子计较?忍着气,声色冰冷地道,“华山王妃,宴饮未开就醉了吗?宫中岂是尔胡言乱语之地?”

华山王妃不知自己已是别人眼中的笑柄。见元仲华变了脸色,已是生气,而命妇们都饶有兴趣地七嘴八舌低语,更以为自己得了势。其实哪里有人和她真zhèng

一心,不过都是看热闹、取笑。

“大将军打了胜仗,公主自然高兴。”华山王妃说话又撇了一眼绿萼梅边的元玉仪,再转过脸来,讥笑道,“长公主恐怕又要得一个小郎君了,再等大将军凯旋而归,真是双喜临门。”

“你满口胡说的都是什么?”元仲华终于发怒了,目光四处一扫,皇后不在,皇后身边的人都不在。只有几个宫婢、内侍立于殿角处。便喝道,“还不快把华山王妃带出去?”

谁都没留意到,高王妃郁久闾氏手里接了侍女送来的、她日常玩耍不离身的那张小弓在把玩。

太原公夫人月光这时蹙着眉走上前来,恰停在郁久闾氏身边不远。

那窗外赏梅的人也都被殿内的喧闹打断了,纷纷进来,元玉仪正被裹挟其间。但元玉仪只远远立于殿角,并没有接近。

华山王妃刚才说的话对她是种提醒。她之前几乎忘了还有这种可能:留子去母。因此她心里有了害pà

的心思,并有了警惕。

宫婢们上来并不敢真的拉扯华山王妃,只是请她从殿内出去。

命妇们也纷纷上来劝华山王妃。只有济北王妃、高阳王妃等寥寥几人立于外围。虽密切关注,但没有举动。

王妃郁久闾氏拨开她前面几个碍事的人,找了个合适的位置。

命妇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劝导华山王妃。大多数都是明着劝华山王妃而实jì

上点火,唯恐事态不大。

看热闹的人也许并不知dào

这其中的种种细节,也未必见得知dào

元仲华是什么样性情的人,只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心事也许被华山王妃的某些话戳中,所以就纷纷响应,都是为了消解自己心头之恨。

元仲华这时成了众矢之的,转身扶着阿娈便要离去。阿娈知dào

长公主确是不擅口舌之锋利,也不喜欢和人起争辩。像华山王妃这种轻贱之人,只有不理她,这也是对的,总不能和她一起轻贱吧?

华山王妃挣开几个命妇、宫婢,大喝道,“长公主日日足不出户,凡是夫君在外风流都假作不见,自以为如此便是贤妇清高吗?难道公主自己不曾想过,尔有何过人之处而得宠于夫君?也难怪夫君在外寻芳问柳,公主既无美貌,又无才德,连脾气都没有,一无是处,也不知公主靠什么侍奉夫君,靠什么做主母主中馈?”

华山王妃已经是口无遮拦,纵声狂笑,把自己现实中的不如意都发泄在了元仲华身上。这时候对元仲华的恶语中伤仿佛就成了对自己的弥补,让她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

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华山王妃吸引来了。没有人留意到一个宫婢手提一只青釉壶进殿,走到济北王妃身边耳语了几句。济北王妃没说话,远远地看了一眼高阳王妃。

元仲华究竟还是个没有城府的人,更做不到被人如此奚落还不大怒。她也是从小娇养惯了的,没有人敢这么对她无礼。转过身来怒道,“尔如此不知自重,还有什么颜面忝居命妇之尊?就是真的一无是处,也不必如此以疯颠之态示人……”

元仲华话还没说完,她突然觉得有异常,侧目之际竟发xiàn

,距离华山王妃两丈开外的高王妃郁久闾氏已经在持弓瞄准。这太让人惊恐了,元仲华脱口大声唤道,“月光!”

这一大喝没有打断郁久闾氏不说,倒把太原公夫人李祖娥吓了一跳。

而刚才那些命妇早看到元仲华话说到一半变了脸色,把目光从华山王妃身上移开,也纷纷跟着她移目。

就在命妇们刚看到柔然王妃这个蛮族女郎这让人震惊的行动时,郁久闾氏已经手一松,一颗金丸呼啸而过。

华山王妃的注意力都在元仲华身上,突然之间觉得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击到了她头上的发髻,而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击中了她的头一样。受到这样突然又猛力的攻击,全然没有防备,华山王妃一时又惊又吓,真如死人一般一动不动,双目圆睁,好像没有了一点知觉。

命妇们尖叫着四散奔逃,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元仲华看一眼郁久闾氏,心里不知是该感激,还是该为她担心。

殿内立kè

空出来一大片,只有华山王妃还如死人般一动不动,这时才看清楚,没人是她的同盟。不过是假借她来快自己的意罢了。

华山王妃头高一尺,当然是假髻,被金丸射中时轰然倒塌。首饰纷纷坠落,掉落一地。假髻也倒下来,借助着一缕还连在一起的真发晃来晃去,余发皆已散乱,简直就是形如鬼魅。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华山王妃。

不知dào

过了多久,华山王妃才醒过来,突然厉声大叫,高呼,“吾头在乎?吾头在乎?”

那些四散逃开的命妇见华山王妃性命无忧,这时也惊魂未定地站定了不再逃走。平稳了心神又重新围观。

元仲华命那几个宫婢去把华山王妃带出去,以免她这样的疯颠之态扰了亚岁的节庆气氛。

阿娈则让宫婢赶紧去请皇后回来。

这个时候暂时安静下来,太原公夫人李祖娥才悄然从人群后面绕到长公主元仲华身边,轻轻唤了一声,“阿姊。”

唯有高王妃郁久闾氏不急不慌地走上前来,手里还提着她那张射金丸的小弓。月光看着华山王妃假髻摇晃,欲堕不堕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华山王妃这时完全清醒过来,双手扶着自己的头,又低头看一地的首饰,再看命妇们看她的怪异眼神,指指点点,俨然嗤笑……她面露惊恐之色,知dào

自己已是成了众人眼里的大笑话。

华山王妃没留意到月光走过来,她扶着头转圈四面看过去,没有可退可躲之处。这时突见元仲华一直立于不过处,还有旁边绝色美人的太原公夫人,一起都看着她,她心里的忿恨在这一时高涨到了极点。

索性也是丢人到底,华山王妃突然便向元仲华扑过来。

太原公夫人月光是有些武艺的,她站在元仲华身边已经做好拨挡的准bèi。

阿娈扯着元仲华往后退,殿下快闪开。“

然而惊人的一幕又发生了。高王妃月光也已经走到华山王妃身侧,就在华山王妃扑向元仲华的时候,月光一把扯住了她的假髻,毫不怜惜地狠狠用力,那假髻以及连着一缕头发一起被月光扯落。

华山王妃痛得大叫一声,用手拼命按住了已经渗出血来的头皮,不解地回头来看,看到居然是年轻貌美的柔然公主。她心思都在元仲华身上,竟没想过刚才是谁用金丸射中了她。这时才反映过来,仇敌就在眼前。

华山王妃欲来扑抓高王妃月光。

月光嫌她的发髻肮脏,早就丢开一边。她并不躲闪,拿着弓的那只手抬手就是一弓,再打在华山王妃头上。

这一次真的是血流如注,华山王妃跌倒在地,鲜血顷刻间就糊得满面都是。

命妇们连连惊呼,先是被吓得往后躲闪,这时又忍不住往上围拢。

连元玉仪都被裹挟其中,无形间被推得往前涌过去。

堤女觉得怕是要出乱子,她紧紧跟着元玉仪,想着要赶快脱身出去,可是哪里能由得她。

元玉仪也被推到前面去了。她这时方觉得不妙,想出去又出不去,只能唤缇女,扶着她。

元仲华虽觉得华山王妃此人可恶,她甚至都不想多看她一眼。但这毕竟是宫中,轩然大波因她而起,月光要是再大杀戒,也实在是太过张扬跋扈,这岂不是给夫君高澄惹麻烦?

月光不屑地瞧着刚刚怕爬起来,尚坐在地上的华山王妃。华山王妃正用双手抹开流到眼睛上的鲜血,这时已顾不得头上疼痛,只因为什么都看不见更觉得可怖。月光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震得她胆颤心惊。

“尔乃匹妇,也配称王妃?就是市井间妇人也不似尔这般贱妇。”月光围着华山王妃走了几步,好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世子妃与尔有何仇何怨?竟招致汝如此恶言恶语相向?世子妃就算有千般不好,万般不好,也是你配说的吗?难不成你是嫉妒世子妃被夫君宠爱?这是大将军和长公主的家事,与尔何干?尔等贱妇不知如何笼络夫君,做好主母,只知摇唇鼓舌,惑乱人心,我若是皇后,必定严惩尔等,留尔何用?”

月光的话又是引得一片哗然。纵然怒斥华山王妃大快人心,但像是“我若是皇后”这样的话,是对皇后的大大不敬。她竟公然说出来,一点都不忌讳,这也实在是耸人听闻了。

人群外围的济北王妃倒有些怜惜地看着狼狈得无以复加的华山王妃,暗自里摇头,知dào

此人是留不得了。

倒是高阳王妃神气收敛,不像刚才那么横眉立目地形之以颜色。

元仲华走上前来,低头看着踞坐在下的华山王妃,“尔屡屡生事,从前不预计较不过是因为看在华山王份上,不愿因小忿而废懿亲。既然尔如此不知自爱,便生乱于宫掖之中,以后也不必再入宫来了。”

元仲华虽然不是那种犀利的性格,但她毕竟身份贵重,且不论她是皇帝的妹妹,单只大将军夫人的身份她说出话来就无人敢不从。

命妇们见华山王妃已经让长公主生厌,长公主从前也从来没有这么疾言厉色过,心里都对元仲华别有感受。但要疏远华山王妃的心思却是一定的。

元玉仪也从未见元仲华这样说话,她心里别有滋味。陡然明白,既便同是公主,身份也有不同。她这个公主的爵位更像是假的。她下意识地抚了抚肚子,如果这个孩子再被夺去……

华山王妃挣扎着起身,她双眼朦胧,看不清楚皇后已进殿了,只是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并没有留意而已。

高远君虽有人禀报知dào

昭台观中生乱,但还不知dào

事态这么严重。她这时立于殿门之内不许人出声,静静旁观,就是想看看原委究竟。

“长公主吩咐自然不敢不从。”华山王妃知dào

有个下手不计后果的高王妃,便不敢再张牙舞爪,但语气虽和缓,言辞依旧犀利。“长公主既然有大将军撑腰,比皇后还有威仪,公然在宫中如此指划,也不知dào

皇后能容你到何时?”

命妇们这时心思都安定下来,把害pà

都收起来了。见华山王妃这么打不服的样子,心里倒觉得有趣了,又不自觉地往前围拢。

月光见她说话还是这么不阴不阳的,心里倒又好气又好笑,斥道,“既然长公主吩咐了,还不快出去,还在要此丢人不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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