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大兄!”

隔着门窗就听到高洋肆无忌惮的大喊声传来。

高澄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仍然半躺在大床上不肯起来。

元仲华起身离开高澄,走到大床另一侧坐下,与他保持一段距离。

一进院子,高洋和李祖娥就看到了让他们咋舌的蒙在窗上的玻璃。虽然从屋子外面看还不是很明白,但这主意也实在是够新奇了。

高洋和李祖娥都没有进宫去椒房殿,谁也不知dào

这主意其实是皇帝元善见先想出来的。高澄不过是从椒房殿里学来的。

高洋进了屋子接着连唤“大兄”。

李祖娥匆匆瞥了一眼窗上的玻璃,这才真的看清楚明白了。真是觉得叹为观止。

奴婢这时将帷幕打起来。李祖〖\中文网

m.top.娥跟着直闯入内的高洋也走了进去。她一眼就看到高澄状似慵懒地半躺在大床上一动未动,赶紧微微低下头去止了步。然后缓过神来行礼。

高洋倒不理会那一套,他看都未看元仲华一眼,就好像眼里只有高澄一人。直冲上前,急道,“大兄,我出城去见阿母,阿母说阿爷在晋阳病得厉害,我想请大兄准我即刻去晋阳探望。”

月光诧异地看着高洋。

高洋这话也正是之前元仲华和阿娈正在谈的话题,她也留意地听了,再侧头看着高澄。

高洋就这么直眉瞪眼地站在大床前看着长兄。

高澄没想到高洋上来就出难题。要说这话是母亲娄夫人说的,他并不太相信。可是这个时候没理由再为了这个去考证这话是谁说的,是真是假。就算明知dào

高洋是借着母亲娄夫人名义出难题,也只能假的当作真的。

高洋倒拿着鸡毛当令箭,索性把问题直接摆到了表面,甚至干脆要亲身一探究竟,这真是把人迫得不得不给他一个明确答复。

“侯尼于,你真是长大了。”高澄故作轻松笑道,语气里满是大人对小孩说话的口吻。甚至带着些赞许。可是接着高澄便话锋一转道,“知dào

关切这些事了,不似从前痴傻无知。”

高澄已经面色阴沉下来。还有元仲华和李祖娥在,就当面指斥高洋痴傻,一点面子都不留。元仲华虽不喜欢他对别人这么放诞不拘,但也知dào

他一向待高洋就是如此。表面严斥,心里倒未必如何。

李祖娥却已经垂眸低首,难堪无比。

高洋却浑然不觉,一点尴尬之色没有。像是没听懂高澄的话一样,反倒兴奋起来,又走上两步,索性挨近大床边跪下来,抬头仰视着仍然半躺着的高澄,“腊日宫宴,大兄是万万不能不去的。恐也无人理会我。既然大兄准允了,我即刻就出城,一日夜即可到晋阳见到阿爷。”

见他越说越来劲,高澄实在忍不住了,霍然起身怒道,“说你痴人,真痴人也!尔既是我兄弟,岂能无人留意?天子连外臣都召回都中,尔却贸然出城奔赴晋阳,岂不是天下人都知dào

高王危困?原本小伤微恙,不宜迁移,太医令也说冬日天寒,高王当颐养保重,春来时自能痊愈。你却非要张扬行事,恨不得人人尽知,何其居心也?!”

这下高洋怔住了。他原本以为试探长兄态度,高澄必定矢口否认父亲伤病而危的消息。他就是想看看他是什么反映,从而探知他的心境,知dào

他要如何行事。可是没想到高澄并没有否认,而是默认了父亲的状况不佳。但这种默认又不是用言语和他明白讲述的,他抓不着一点他话里的隐晦含义,反倒让他抓狂了。

正在冷场之际,元仲华站起身向高澄道,“夫君与子进在此详谈,妾与弟妹进去说话。”

高澄这时已盘膝坐好,颜色也缓和下来。“殿下自去,下官即刻便来。”他眼睛一直盯着元仲华拉着李祖娥进里面去了。

“大兄,恐怕父王有异的消息宫里已经知dào

了。”高洋跪坐在地上,身子靠着大床边沿抬头问高澄。

高澄瞟他一眼,“你都知dào

了,宫里自然更是知dào

了。”

“主上和宗室岂能不生异心?”高洋放低了声音,眼睛里极是热切。

“生什么异心?”高澄仿佛全然不解。

高洋倒被噎住了。半天缓过来道,“皇帝和济北王等岂能不趁乱生变?必要趁着父王有恙之际与大将军为难。大兄要早做准bèi。”他讲得热切,趁势靠过来,几乎就是伏在了高澄膝上,如闻秘事般低语道,“大兄不知,前些日子大兄不在都中,宫里就出了大事。”

“何事?”这次高澄是真不解了。

“大兄还不知?”看高澄神色,高洋心里暗自兴奋起来。“琅琊公主在宫中早产,大兄的儿子夭折,皆是济北王妃、华山王妃和高阳王妃暗中所为。皇帝向来和济北王亲密,也不可能不知。皇帝和宗室欲对大兄不利久矣,兄岂能放任不理?”

崔季舒是黄门侍郎,早把琅琊公主元玉仪在宫里那一日的事查问明白回禀了高澄。虽然并不是细节一一清楚,甚至疑点颇多,但高澄也已经猜测到是济北王妃等人在背后操纵。如今再听高洋也这么说,心里也就大致肯定。

“听说倒牵连了弟妇?”高澄低头关切地问高洋。

“那倒没什么,”高洋拿捏着分寸道,“就是长公主受了委屈。”他那样子很像是家奴为家主鸣不平,并不惹人反感。

“何出此言?”高澄倒惊讶了。这事他是真没听崔季舒说起过。

“大兄难道不知?”高洋也辨不清真假了。“华山王妃借着琅琊公主的事对长公主冷嘲热讽。长公主不理会她,她对长公主倒无礼至极。要不是有人暗中撑腰支使,她一个王妃,哪儿来这么大的胆子和大将军夫人过不去?专门寻衅滋事。”

“原来如此。”高澄努力压住了心里的上蹿的怒火。

元善见、元徽他们常在一起密谋,高澄不是不知dào。只是一来并没有生什么大事;二来怕逼急了又出一个元修。所以高澄一直是一忍再忍。现在看来,主意都打到他身边来了。虽然高洋的话也不可全信,但元善见和元徽等人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

“大兄岂能饶他们?”高洋先怒起来。

“不错不错”高澄终于控zhì

住了自己,点头道,“侯尼于,你是高氏子弟,是我的亲弟弟,此时正应当稳妥些才是,凡事以高氏为重,我与你血肉相连,无人能比,将来自然不会薄待你。”

高洋顿时满是昂扬之态道,“我与大兄必然一心,以高氏为重。大兄但有命,我便将那些觊觎大兄之人毁家灭族,必不放过。”

内寝之中,菩提和阿肃玩累了睡着了。阿娈和几个奴婢都侍立于屋角,不敢打扰长公主和太原公夫人说话。元仲华和李祖娥对坐于榻上,看着两个熟睡中小郎。

两个小儿并排躺着,一模一样都是把小胳膊放在小脑袋小侧,样子格外可爱。李祖娥看着两个同样肉感的小脸蛋,还有小胳膊短得似乎都抱不住脑袋的小儿之状,几乎都不忍移目。

她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腹部。

“弟妹这些日子可好?”元仲华知dào

婉儿死了对李祖娥一定是个重大打击。看她憔悴了不少,但气色还好。

李祖娥终于把目光从两个孩子身上收回来,抬头看元仲华倒觉得她产子后添了不少韵致。“阿姊,我倒无事,只是阿姊要小心。华山王妃是被济北王妃利用,琅琊公主虽未说什么,也未做什么不利于阿姊的事,可我总觉得这人欲不利于阿姊。阿姊且不可轻信她。”

元仲华没说话,只是她不知dào

她不自觉地叹息已经被李祖娥听到。

高澄自从回了邺城,更少回府来,见他的次数也少。又和从前一样大部分时间都在东柏堂。依高澄的性格,元玉仪出了这样的事,他必然怜惜,不可能立kè

逐出门去。元仲华自己也没办法现在就能立kè

忍心把刚刚早产又失了儿子的元玉仪赶出东柏堂去。

元玉仪?元仲华在心里对此人倒是没有疑问。她甚至和她并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就算要小心也没有用处。

李祖娥见元仲华并不是太当回事的样子,还想提醒,忽然听奴婢来禀报说太原公已经出去了,心里顿觉诧异,忙起身向元仲华告辞。

偏这时菩提和阿肃也醒了,被牵绊住。

李祖娥匆匆出来,屋子里也不见了高澄,自己也不便久留,便着衣而去了。出了门,看到自己的奴婢铜环等人在外面候着。只是铜环等几个奴婢都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让人不解。

铜环以眼神示意。李祖娥转身才看到高澄正从她身后沿着联廊向她走过来。

高澄已经走以近前,极其自然地笑道,“我送夫人出去。”

他又不像是专程赶过来送她的。也不知dào

他刚才什么时候出了元仲华的屋子,又是干什么去了?高洋为什么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自己就走了?

她没有任何理由能说服自己做出拒绝。

高澄转身又沿着木质的联廊往他来处走去。

李祖娥稍偏后跟在他身后。

铜环等几个奴婢远远落在后面。

转弯处高澄回首,见月光正微微垂首、慢慢走来。她没有抬头看他。他看到她发钗上的金流苏随着她的步态晃动。忽然想起来在晋阳的腾龙山,他们也算是相识许久了。他也曾经无数次地顽皮捉弄她,但这时的他早就连这点心思也没有了。

等月光感觉有异,抬起头来,险些撞在已经停下许久的高澄身上。她惊吓之间足下一软,差点跌坐下去。

高澄毫不忌讳地伸手一把挽住了她。

他没放开手。

月光也没有要挣脱,只是心思游疑不定又气喘吁吁地看着他。

“听说弟妹又有身孕了?”高澄淡淡问道。这个话题本来不该他去问。但他这样问出来倒不让人尴尬,他没有过分关切的语气和神色。

“是。”月光声音有点发颤。

“多加小心。”高澄慢慢放开了她。

“多谢大将军。”月光也并没有多余的话。

他们之间好像除了这些再也没有别的了。月光心里有种很难界定的感觉。她感受到了他格外的关心,但又不是那之前那种总是戏谑她时的格外关注。他们之间终于要疏离了,但她又被他这一丝关心牵系着。

与从前她明白他心意的时候不同。知dào

她永远走不进他心里,绝望过。此时虽然知dào

也绝不会有转变,但那种绝望没有了,心里骤然有了一丝温暖。也好吧,代替不了她想要的,但至少还有点可以寄托之处。为了这一丝关心带给她的这一点温暖,也值得了。

宫中大傩之礼,在腊日的前一日。

傩礼隆重庄严倒是有的,但谈不上什么喜庆的气氛。傩礼的本意是驱除凶邪,不知dào

为什么,这一日在魏宫中的傩礼弥漫着一种大悲大凶的气氛。

这种感受很多人都有,只是没有人会说破而已。

傩仪在太极殿前空旷的广场上举行。因为空旷,震天的鼓声就更有让人耳聋的感觉。

皇帝与百官皆立于阶下,个个面目严肃地盯着眼前盛大而如同真实的场面。人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dào

个个心里想的都是什么。但有一个共同的疑问是每个人心里都有的。

今年的腊日与以往不同,照道理说是喜上加喜。国有开疆拓土之喜,社稷有宗祧延续之喜。这正好和渤海王、大丞相高欢都有密切关系。因为两桩大喜之事的主角正是高王的嫡长子、世子高澄和高王的女儿、皇后高氏。

但是高王却没有出现在今日傩仪大典的现场。

方相氏和十二神兽个个戴着狰狞的面具,不是怒目圆睁就是穷凶极恶。伴随着重重的鼓点节奏,衣着色彩浓重刺目的扮演者们都极卖力地表演着。还有百十个童子,个个玄衣朱裳也围绕着主角方相氏和十二神兽身边随着起舞,表达着他们驱魔逐邪的意愿。

没有人留意到方相氏不仅卖力而且费力,已经是极尽所能。

皇帝元善见今天显得格外意气丰发。他身着冕服,威仪棣棣,满面的谦谦君子之态。他时不时地留意立于他身侧,几乎就是与他并立的大将军高澄。其实不只元善见,所有人都在时不时地留意到这位倾国权臣。

高澄穿的也是冕服。玄色衣裳刺以黻章。只是他头上的冕冠缀有玉旒,更把他原本就面无表情的面颊遮挡得云山雾罩,让人看不清端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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