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我有个其他建议。”出乎意料,笑笑却有其他的意见。“我想不要删,由网上打上不实消息的水印,然后以我们疾控的名义在下面进行真实疫情通报,防止大家觉得是因为情况危险所以秘而不宣。”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信息不对等,只堵不疏会引起更大恐慌,笑笑倾向于信息透明化。

“这……”易白山听到这话犹豫了,“小张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我担心会被人断章取义,根本不管后文的真实疫情。你明白吗?”疫情可防可控,舆情却难以掌握,如果明明疾病不可怕却造成大规模恐慌,这样的责任没有人能承担。

头儿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希望她不要节外生枝,可笑笑咽了咽口水,梗着脖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主任,现在是信息化社会,我觉得‘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慌,给了谣言资深的温床,而且……我考虑过,一般朋友圈、微博的谣言传播大多靠截图,Z市论坛有水印功能,只要我们通篇打上谣言的水印,这篇帖子传播就有可能造成正面效果。”

易白山沉思了片刻,“这个论坛平时流量怎么样?”

张笑笑利落地翻开昨天流量统计,“均在线2000人。”

看起来不是大流量网站?“好,那你试试,但一定记得注意措辞,不要留下漏洞给人钻了空子。”

张笑笑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自然不敢马虎,再三督促网站方做好水印和高亮才放心关电脑下班。可笑笑一路上一直觉得右眼皮在跳,“什么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只不过是部分的眼轮匝肌肌纤维在短时间内不能自主地持续收缩,以致牵动其上的皮肤的‘肌肉小颤动症’。”她学着余雁平时批她的语气给自己宽心。

去他的相信科学,破除迷信!第二天她瞪着QQ上传来的截图,忍不住骂出声来。

“Z市N3y患者病危,一中大规模感染。相关部门隐瞒消息。”模糊地截图和连张笑笑这半桶水都能看出来的P图痕迹却赫然在Z市流传开来。流言甚至越传越邪乎,什么情况已经控制不住,什么已经出现死亡病例,什么一中封校……

“你们脑子里装的是什么!翔?”笑笑咒骂了一句,不敢怠慢,立刻打电话给易白山。

易白山人已经再次在市里召开应对舆情的紧急会议。接到张笑笑的电话也没有多说,只吩咐她别轻举妄动,领导小组正在讨论处理方式。

虽然没有挨批,笑笑却觉得十分过意不去,或许自己应该真的听从安排,删掉帖子就不会有这么多波折了。

不轻举妄动也不意味着坐以待毙,笑笑首先想到了Z市自媒体联盟。与公办的媒体严谨、束缚不同,自媒体往往有很大的自主性。可也是因为这样的自主性,很多流言不经核算很容易在自媒体中传播。不过反之,如果他们愿意辟谣手续也简单得多。

“赵总,我是Z市疾控中心的张笑笑,关于N3y的谣言,我想您也在朋友圈收到了吧?”笑笑开门见山,和这些生意人打交道不需要太多虚与委蛇。

那边作为Z市自媒体联盟的“盟主”,赵总自然也听到消息,长期从事传媒行业的他很快分辨出里面有几分水分,可是他没想到疾控会直接找上他。

“我可以告诉你,那是百分之百的谣言。不过走官方渠道辟谣程序太多,介不介意你们自媒体联盟这次先出一个一手独家?”这话笑笑可以说是说得毫不避讳了。

“张小姐。”到底是生意场上的老狐狸,赵总短暂惊讶过后很快平静下来,同张笑笑打太极:“我们打过交道,你知道我们走商业化路线,这种消息没有资格发布的。”

网络媒体的新闻采访权不是人人都有,虽然很多都打擦边球也没人会管,不过此时就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不用你们发布,那些疯传的图PS痕迹这么明显,你们打打假不难吧?”笑笑也听出赵总的言外之意,循循善诱,“这可是官方的一手消息,赵总。这几天Z市热词中‘N3y’的搜索度不用我的说吧?”

N3y在本地媒体中的搜索度?赵总有些动心,可这种东西不像广告他到底还是要谨慎些,“N3y有很多可以说。”他说道:“比如你们公布的疫情。”还有……那些不着边的流言。

昨天就有小编来找他,说N3y这两天太热了,那些消息要不要自己微信号也推推,赵总敏锐地热点敏感度告诉他别去碰炸弹,忍痛放弃了。可他保证,联盟里有些胆大的小年轻肯定已经吃这口热菜了。

“传谣会被拘留,辟谣会被嘉奖。有了官方渠道的认可,招商投资真的不会容易些吗?赵总。”张笑笑的大学同学不少在这个行业,她大学也做过兼职,对于自媒体讨论有些了解。

赵总还有些踌躇,“其实对于赵总来说,两边都有可能是不实信息不是吗?既然这样,明明可以分一杯羹的为什么不赌一下赢面更大的呢?”蛇打七寸,小小知道对方已经有些动摇了,决定再添一把火,“等到宣传部出通知,先机可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让小编推一下关于谣言的推论,其他的我们不好说。”赵总给出承诺的时候电话这头的笑笑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赵总,顺便帮我在联盟说说这次谣言应该会有警方介入,请他们最好不要碰这颗毒药,就算我给的内部消息吧。”

同样的消息,换个人换个角度来说或许能更容易让人接受。做了这番布置,笑笑心里稍稍放松了些,谣言本来就不是官方渠道出去的,解铃换需系铃人。

“咚咚咚。”刚想坐下喝口水,敲门声响起,笑笑抬眼看到是两位陌生的访客。

“你好。”她总觉得里面的男人有些眼熟,不过一位是哪个兄弟部门的同事也没有在意。

“您好,请问是张医生吗?我们是附近的居民,听到些N3y的流言,想过来了解下情况。”两人倒是毫不客气在笑笑办公室的沙发上一屁股坐了下来,笑笑虽然有些奇怪,但本着“首访接诊”的原则立刻起身给两人泡了一杯茶。

笑笑的科室算是和居民接触较多的了,可她上班几年来跑来咨询疫情的居民还真是没有,记者倒有两个……记者?!笑笑抬头又看了眼面前的两人,那个总让她觉得有些眼熟的男人。

是他!Z市报网的人!笑笑警惕地眯了眯眼,她的学姐是Z市报网的总监,前两天她就N3y疫情去和学姐接触的时候在大厅等了一会儿,就看到这个男人在单位眉飞色舞的和同事说些什么。因为太过张扬,笑笑特地多看了两眼,内心吐槽了两句才记住他的模样。

知道底细笑笑也大概知道了来意,只怕了解情况是假,暗访才是真。她扫了一圈两人打扮,都轻装简行连公文包都没准备,可直觉告诉她就算没有针孔摄影机至少也是开了录音的。

“请坐。”笑笑不动声色,递了茶水,既然来了不如将计就计看他们玩什么花样。

来人交换了一下颜色,男人握着茶杯面色为难,“我们孩子就在一中读书,听说情况比较严重,你也知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就想来问问情况,如果真的有必要就把他接回来,不上课先。”

“密切接触者已经停课隔离了,没有被要求隔离的不用太过担心,可以正常学习生活的。”笑笑耐着性子解释,心想虽然来的是记者,可他们提的问题大概也是市民真正的顾虑。

“张医生您这回答太官方了,就当给我们透个底。”男人不死心,“我们知道为了避免恐慌,一般官方都会把事情往轻了说。除了隔离的我想其他学生也有感染风险吧,对吧老婆?”他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女人,示意她也说两句,

女人心领神会,“是啊是啊,”立刻接话,“张医生你给我们个实话,我们不会往外头说的。”

这就是在套话了!笑笑的火气“噌噌噌”的往上冒,哪有百分之百没有感染危险的情况,但是显然没有隔离的必要,这些人偏偏在这儿煽风点火,想弄个独家。

“所有疫情相关情况请以官方公布为准,任何机构组织都不会拿大家生命安全开玩笑。倒是我希望两位不要听信‘无良媒体’肆意夸大的谣言。”张笑笑将“无良媒体”四个字咬牙重读,意在敲打,末了还觉得不够,“说起来也不怪二位,倒是有些媒体不做正事,这种时候不好好科普如何预防N3y,一天到晚制造些紧张气氛和不实言论。”

听到这话,那女人脸上脸色变幻,不过男人却丝毫不受影响,嘴里接着:“是啊,有些媒体真是……”

“两位还有什么要了解的吗?”张笑笑不想再和眼前的两人多费口舌,下了逐客令。这两人遮遮掩掩,说话带陷阱,一看就不是正儿八经想了解真相的。

女人还要说些什么,男人一拉她袖子,“没了没了,谢谢张医生,打扰您工作了。”

张笑笑起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等两人离开,车刚驶出院子,笑笑立刻给学姐打了个电话,大致传达了下上头的风向,顺便问问怎么暗访的眼睛长到了她这儿。

对方也很快明白了笑笑的意思,向她保证今天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笑笑心知那两位记者一定颇多怨言,毕竟这番折腾算是白费了,可是若由着他们乱来,只怕后果更加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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