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闻张继反对:“不行!审讯不是儿戏,每一份供词都代表了对案件的尊重。”高城浅嘲着开口:“张队,如果说我们任何一人审讯都不如夏竹审来得有效呢?”张继静默两秒,冷冷吐两字:“理由。”

是啊,我也想知道理由是什么?而且现在意思我的嫌疑已脱了?

高城扬手一指:“问他。”他指的是坐在椅子里始终埋着头的童浩根。相比之前的情绪激动,童浩根变得沉默,甚至他脸上都没了哀色,只剩麻木。

多道目光看过去,他抬起头,视线掠向我处时瞳孔缩了下,又沉埋了头。这一细微的表情变化,落进了在场每个人的眼中,只听张继道:“必须有一名警员在场,我或者阿伦。”

高城勾着唇角转眸问我:“你选谁?”眼神疑似闪过危险的火光,我略一迟疑,指向张继,余光中徐江伦微微错愕的表情,但高城却是牵起一抹笑意,“等着你的精彩表现。”

于是室内就只剩我与张继坐在案前,另一侧坐着童浩根。之所以选张继不选徐江伦,是因为我认为这样的场合,张继的气势能镇得住场,他坐在这都能造成对方心慑。我不是警员,不会那套审问程序,在默了片刻后就先问出了心头疑惑:“童先生,在画廊时你为什么想对我行凶?”

童浩根微慌地抬头解释:“夏小姐,我不是想对你行凶,就是不想让他们把小涵的尸体带走。那里面都是警察,就你不是,所以”

我默了下问:“你是不是知道我?”童浩根没有隐瞒:“小涵有跟我提起过你,之前在山头上我不知道,等到了画廊时我才知道你就是小涵口中的夏姐。所以夏小姐你相信我,我并不想伤害你的,你当帮帮小涵,人都没了,不要再被折腾了。”

紧紧盯着他,轻声问:“你在怕什么?”

童浩根怔了怔,面露狐疑:“什么?”我垂了眸,“小童死了,交给法医是还原真相最快的途径,这也是对小童最大的尊重。你之所以想阻拦,是因为小童身上藏着不为人知有的秘密吧。”我没有抬头看童浩根的表情,视线落在他放在桌面的双手上,在我用平缓的语调说最后“秘密”两字时,那双手极明显地颤了颤。

“夏小姐,你在说什么?小涵身上有什么秘密?”

我抬起眼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骨癌。”童浩根惊疑出声:“什么骨癌?你说小涵得了骨癌?”瞪大的眼,惊愕的眼神,微张的嘴,表情可谓到位,但是我不由讽笑了起来:“童先生,我只说小童身上的秘密是骨癌,有说其它的吗?”

随即童浩根就像吞了鱼骨卡喉般脸色难看,我不由轻叹:“当一个人的信誉曾打过折扣,那么之后他的任何行为都将会被作第二层考虑。童浩根,你的信誉早在十几年前就不在了。是否该让小童,不,是让你三个女儿都走出阴暗?”

————

空间静谧。

我独自一人坐在椅子里,闭上眼将头微仰靠在椅背上。当脑中环过画廊的一景一物时,思绪渐渐进入状态,是啊,这里是我最熟悉的地方,又怎么无法将影像重现?

我没有从画廊门边迈入,而是仰靠在高城经常坐的角落躺椅里。这时划转眼眸,看到一道白色身影,无需辨认就看出那是小童,她穿着一条很漂亮的白纱裙,以前并没见她穿过。她是背对着我的,背后的动作像是在裁画,但是无法看清她在裁哪一幅。

试图从那张躺椅里起身走近了察看,但尝试几次都无法只能放弃。大约明白我的视角就只能是在这,若想强行探近,只会从影像回到现实,于是就放弃了。

小童在将一幅画裁好后并没立即装裱,而是定在那不动,应当是在端详。隔了有好一会,才看到她侧转身,我的视线立即飘向那幅画,心头一震,居然是高城的那幅肖像画!

对了,那幅画始终都在小童的画纸上,即使完成而且润笔了,她一直都没有将画取下来过。问题是她现在把画裁下来了,后来那画呢?清楚记得现场没有看到画。

这时小童移转脚步,手中拿着画向我这处走来,离得近时我看到她面无表情,眼神平静,甚至好像连眼珠都没转动下。几乎就站贴在我跟前,她视线垂定,将手里的画递了过来。

脊背发凉,心里透出寒意,因为知道,她并不是在看我。原来在这里有另一个人,原来我的视角就是它的视角!居然这次画影,我是通过它的眼睛在看。

画被接过展开,高城的样貌极其酷似地出现在画纸上,小童的画工有了很大进步,尤其是这幅画,微牵的嘴角,睿智的眼,刀削般的轮廓,她几乎将高城的神韵都抓住了。

小童转过了身,重新走回工作台,这次她坐在了椅子里埋着头。撩远的视界,依稀可看出她在写着什么,不知是否就是写给高城的那封信。我能看到的就她一个侧面,整个书写过程她没有一点情绪起伏,等到写完后拉开抽屉取出信封把信纸放入。

到这时,我以为接下来就是最后割腕那一幕了,但却偏偏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小童起身时不小心拖动了铺在工作台上的垫子,使得靠近桌边的一干东西掉落在了地上,她好似怔了怔再俯身去拣,却不妨俯身时又把我的工具箱给碰翻了,哗啦一下里面的东西翻倒在地。

她开始收拾,一件一件地拿起放回,留到最后却是三把裁纸刀

因为贴纸是做成一个套子套在尾端的,故而可能在翻落时松脱开来,三把裁纸刀、三个贴纸套散落在地。小童似怔在那,迟迟不知该拿哪一把。

就在这时,她突然抬头向这边看过来,眼神缩了缩,再低头时她就将贴纸套一一套上裁纸刀。但除了一把套着公用贴纸的刀被放在手上,其余两把她都握在了手里。再度起身走向我处,她摊开手掌,两把裁纸刀静躺在掌心。

几乎只一眼,我就辨认出了自己那把的刃口,而它确如高城所言,被误套上了小童的贴纸套。影像一瞬的模糊,再清晰时小童已经回转身走至那块空地,安静地坐下。第一刀割下去时就见了血,但不深,血珠冒出来,她在自己的纱裙上开始滴血用手指涂抹。时而还会抬头看这边一眼,当血不足时,她又割下一刀,这次要比前一次深,继续用血在纱裙上涂抹,殊不知血涌出得多,凝结地也快,第三刀之后可以看出小童已经气息薄弱,她往后仰倒下去。

而三刀之后,那血似乎更少了,她闭上了眼手仍在裙上画着什么。

看着这样的小童,我的心底涌出巨大的悲意,是什么让她即使面临死亡也渴望画?那片染血的裙子上究竟是在画什么?而坐在我这个位置的人又是谁?

小童的手无意识地垂落了,她的胸口不再起伏,在最后画画的过程里,生命悄悄流逝。

画面定格,仿佛眼前一切成了一幅画,而小童只是画中的人。再等片刻,画面依旧在那,我知道此趟画影结束,睁开眼的霎那看到高城的脸在斜上方。猛然间心中一突,我瞪圆双眼,眼中无法掩藏惊意,高城眸光掠闪了下哼着气问:“做什么一副见鬼的表情?”

我微晃了下头,不是见鬼,是我知道小童最后画的是什么了。

她在画高城!

用血临摹那幅高城的肖像画,所以她时常会向角落看过去,但因血液的凝固与死亡的加速,她最终并没完成那幅画。而纱裙不像画纸,它有折叠,乍一眼根本就看不出画的内容。

高城听完我所述后,眨了下眼漫不经心问:“就这样?”

我点了点头,他嗤笑出声:“看出童子涵不对劲了,认为那个人的目标是我?”我再次点头,确实小童在整个过程中存在了很大问题,起初不觉得,到后来她把两把裁纸刀递过来时,我发觉不对劲了,本以为裁纸刀贴纸套的替换是别人所为,却没想竟是小童。

就像我一眼就从刀刃口辨认出自己的刀,她怎么可能会套错贴纸呢?回想之前就能感觉到她的动作是机械而缓慢的,裁画、递画、走回、写信、拣东西、套贴纸套等等,这一系列行为都像是有人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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