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

一滴水珠缓缓从草尖滑落,惊醒了清幽缥缈的山野。

四周山色空濛,青翠欲滴,绿叶沾着微雨,清新出奇,在蜿蜒而上的长阶两边,随风摇摆。

一高一矮的身影沿着长阶上山,晨起的微露沾湿了翩跹的裙摆,盈盈纤腰被黑色腰带收束,上面坠着鎏金花饰,一步一摇。

两人刚到山门口,林中陡然间传来兵刃出鞘的铮然,一道空旷雄浑的声音随后在山野漫开。

“来者何人!”

红衣少女抬手抱拳,衣袖翩然,身姿飒拓,扬声道:“叶氏昭榆,想要上山,烦请各位叔伯让路。”

“哈哈,原来是叶家小六,各位,还不出来拜见。”

随后立刻响起一阵抱拳执礼的声响,声势浩大,气贯如虹。

“吾等恭迎郡主!”B

至始至终都没有见到丝毫人影,只余一道声风响过林梢,惊飞一群山鸟。

叶昭榆抬脚踏上长阶,身姿挺立,利落潇洒,晨风撩起她的衣裙,风华飒沓。

她弯眸笑了笑,懒洋洋地开口,“各位叔伯,回头再找你们喝酒。”

“哈哈,我们等着!”

摩那娄诘背手走清幽的台阶上,身姿清然,琉璃色的眼眸看向周围四野,人还挺多,他轻轻勾了勾唇。

“他们是守山人?”

叶昭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弯了弯杏眼,轻叹一声,“准确来说,他们是守灵人,这止夷山上,埋满了侯府历代戍边的士卒。

原本,这里无人看守,随着越埋越多,昔日追随将军的士卒卸甲后不知归去何处,便来到这里,继续守着他们的将军,借着满山青冢,续着那铁马冰河梦。”

摩那娄诘眸光波动,咀嚼着“止夷”二字。

止夷阻夷,意为止戈。

埋骨青山,烧灯续梦,漫山英灵铮铮,戎甲铿锵犹鸣。

可歌,可叹。

“如今若想上山,便要于山门前问路,以免心怀不轨之人闯入,扰了先烈英灵。”

摩那娄诘微微颔首,随后缓声开口,“你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喏,那不就是。”

摩那娄诘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人从转折的山路走来,青衣,竹伞,白发。

周身浮岚缭绕,像是仙人沐着云雾而来,恰有一只白鹤飞过,恍然间竟觉那是他羽化登仙所化。

贺衍撑着伞,透过细细密密的雨雾,看着阶下一高一矮的人影,微微弯了弯唇。

青山烟雨客,似是故人来。

“贺叔,我来了!”叶昭榆眼底的无尽笑意蔓延开来,光彩流离,繁华如星。

贺衍摇了摇头,笑着开口,“榆丫头,许久不见,倒是越发活泼了。”

叶昭榆提起裙子朝着他小跑过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精神还不错,顿时松了一口气。

“贺叔,听说你病了许久,如今可缓和些了?”

贺衍肩上披着一件烟青色披风,脸色略微苍白,眼底是风雪俱灭的清寂。

“听说你带着酒来,这病,倒是有了几分起色。”

叶昭榆抬眸瞪他一眼,“病好之前,滴酒休沾。”

贺衍轻笑一声,随后转眸看向她身后之人,微微挑了挑眉,“这位小友是?”

“他是,我的意中人,我带他来认山门。”

贺衍垂眸看了一眼金纹玄衣的少年,微微颔了颔首,抬手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青庐一叙,细细说说你如何将榆丫头拿下的。”

鎏金面具下的长睫微颤,像是有风雪漫过双眼,带着经年之久的叹息。

阔别十四年,先生,可还记得我。

青阶沿着山势而上,陡峭蜿蜒,四周烟雨朦胧,如丹青趣÷阁墨,三道人影翩然入画,绰约多姿。

青庐建在半山腰,叶昭榆靠在看台边,抬手抓了一把云海,指尖顿时传来一阵湿润的触感,凉入心田。

她闭着眼睛吹着山风,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笑着开口。

“贺叔,等我以后跑不动了,我就搬来这里养老!”

贺衍手中拿着两坛酒,从屋内缓步走来,数尺前是一个悬空而出的观景台,用乌木作栏,盛满了晨光云海,缥缈梦幻。

他屈身与玄衣公子铺毡对坐,抬手将手边酒杯斟满,头也不抬的温声开口。

“你若不怕,便来,只是,那个时候你贺叔恐怕也是这山中的一员了。”

“都是先烈,敬仰还来不及,怕什……你哪来的酒?问过我的意见了吗?让你喝了吗?”

贺衍对着玄衣公子抬杯,随后浅酌一口,音色温润。

“闲来无事,便采了山中桃花酿酒,榆丫头,你要不要来尝尝。”

摩那娄诘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顿时一挑眉,音色浅淡,“先生这酒,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叶昭榆无奈的看了一眼青衣雪发之人,抬脚走过去,伸手接过酒杯,恶狠狠地警告,“你只许饮三杯,多一杯都不许!”

随后眨了眨眼睛,仰头将杯中酒饮尽,随即又“噗嗤”一下吐了出来,抬起手背擦了擦嘴,难以置信道:

“这酒怎么这般苦?”

贺衍微愣,垂眸看了看杯中的酒水,“苦吗?感觉和其它酒水没差多少。”

竟是酿了一味苦酒吗?

摩那娄诘将杯中酒饮尽,弯唇笑了笑,“是苦酒亦是烈酒,倒是难得一遇,多番滋味,须慢慢品。”

贺衍眼眸微敛,“是啊,须慢慢品。”

叶昭榆眨了眨眼睛,看着两人肩上好似覆着落寞风雪,下此苦酒,刚刚相衬。

她抬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想尝尝他们所说的滋味。

贺衍看着喝酒的人,眼底虽铺着清然淡漠,看似散漫随性,却藏着睥睨万物之势。

他弯了弯唇,音色沉静,“不说说你与榆丫头的故事?”

摩那娄诘喝酒的手一顿,弯唇笑了笑,琉璃色的眼眸盈满笑意,抬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笑着开口。

“这是一个羊入虎口的故事,那姻缘线牵了十三年,绵延万里,穿过瀚海,将她捆送到了我的手里。”

“哦?那还真是渊源久远,不知是何人牵的线?”

摩那娄诘抬眸看他一眼,轻启薄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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