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巨响,屋内瓷器落地。

崔韫倏然冷了脸。

兄弟二人不由分说提步朝里而入。可不等他们入内,崔旸面色难看龙行虎步而出。颇有动怒之意。

崔韫:“父亲迁怒阿娘了吗?”

刻意的称呼中,任谁都能听出亲疏之分。

不等崔旸多言,崔韫嘴角浮起一丝冷意。

“人是我赶的。儿子愚笨,学不得圣贤道理,父亲要怪罪也不该寻错了人。”

沈婳能感受到崔韫压抑的怒意。

少年郎甚至放下狠话:“父亲孝敬岳家,儿子自孝敬阿娘,各有立场。”

崔旸习惯的摸着腰间的弯刀。眼神犀利仿若一把利剑:“若真不知规矩,骨头松懒,便去军营吃几顿军棍!”

到底战场厮杀的人,他便是不说话,单立在一处,沈婳都能察觉起威严,更遑论疾言厉色。

崔柏护着崔韫。

“父亲若要罚,不如连儿子一并罚了。”

眼看着空气凝滞剑拔弩张,屋内的一道嗓音将其柔柔盖过。

“侯爷慢走。”

“你们兄弟二人也回去。”

房妈妈闻言也顾不得礼数了,急匆匆入内。撞见的便是一地的碎片和崔宣氏冷落冰霜的脸。

“大娘子,您可有受伤?”

她心下一惊,连忙上下打量崔宣氏。

崔宣氏朝她露出个勉强的笑意。

她不知是安慰房妈妈还是安慰自个儿。

“瓷瓶是我不慎打落在地的。莫想岔,再如何他不会对我动手,也未曾怪罪。”

崔宣氏嗓音很轻。

“其实他已经做的够好了。”

“侯爷一心在军营,同我聚少离多。但他从未寻花问柳,也不同别家武将那般妻妾成群。公爹婆母仁慈,孩子又有出息。盛京里头,我也是头一份的体面。又不知惹了多少夫人背地里酸我。”

崔旸每次浴血厮杀战归,皇上赏赐的金银细软,也全都交给她处置。

除了不爱她。

房妈妈扶着崔宣氏朝里屋而去。

崔宣氏释然的笑笑:“人呐,总是贪念不足,往前想要的总是盼着多些再多些。”

“可眼下却是清醒。夫妻之间相敬如宾便好。日子过一日是一日。合该放宽心。”

“柏哥儿有了中意的女娘,待日后娶进门,我便得操心韫哥儿的了。”

而屋外,崔旸的训斥吞到肚子里,他煞气十足的离开。

夜里的动静,很快被传开。便是主院也惊动了。

崔太夫人长吁短叹。

“他脾气是拧了些,可也断不会砸瓷器发泄怒火。”

“回太夫人,确然是夫人屋里的动静,两位公子也在,为此还起了争执。”

崔太夫人便是三分信也成了五分。一时间将吴家恨到了骨子里。

崔宣氏是她早早就认下的儿媳,孝敬体贴。崔韫将吴家赶出去,也是她默认的,吴家那老东西可好,直接寻了崔旸。

怎么,眼下崔旸是回来打崔宣氏的脸,还是她的脸?

崔太夫人起身,来来回回的走,显然是气狠了:“倒是走的清静!怕是不想过安生日子了!真是威风,怎么不来寻我对峙!”

“侯爷人呢!”

“侯爷已离府。”

身边的婆子,连忙给她顺着气。

崔太夫人沉沉叹了口气:“当年,他无意再娶愣是当了三年的鳏夫。”

老太爷愧疚,未催。

她每每提起续弦,崔旸便一味敷衍。

再后来,一场宫宴结束后。

“他回府便提出想娶永昌伯爵府的女娘,为此我狠狠松了口气,永昌伯爵府的女娘知书达理百家求,亲事多有波折,好在也如他

所愿。”

她一直以为崔旸是对崔宣氏开窍动了心。

可这些年看在眼里。也能两相对比。

崔旸在崔吴氏面前很是随意,就如寻常夫妻,而和崔宣氏相处,坐如针钻。话极少也不自然。

“实在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一碗水端平吗?这如何端?”

这边,

崔韫凝眉,不再言语。

长辈的事,的确不该子女置喙。崔宣氏脾气再软,也不会将难堪让外人看了去,便是儿子,怕是也不自在。

崔柏明显也知道这点。他深深看了眼亮堂的屋子。

“那我同二弟明儿再来给阿娘请安。”

他语气一如既往温润如玉。好似从未发生过什么。

崔韫一言不发抱着猫儿往外走。曲折的芜廊挂着盏盏灯笼。

崔柏心思沉重,可转眼见崔韫阴沉沉的眉眼,心突突一跳。

崔韫何等秉性,他这个做兄长的最清楚不过。

“维桢。”

他喊着崔韫的字。

“阿爹心思不细腻,也最为严厉,不过,他到底还是……”

一语未完。

“我知。”

崔韫打断。

“不止我知,阿娘也知。”

故,崔宣氏甚少同崔旸起过争执。

崔韫紧紧拧着眉。

“我只是不懂,吴家没有给过阿娘半点恩惠,阿娘明明最是无辜,外祖心疼阿娘,却也眼睁睁看着阿娘忍了吴家十余年。”

外祖母私下更是痛斥吴家多次。

可转眼却拉着崔宣氏的手,谆谆教诲。

无非是莫计较。

可人活着,为何要这般事事周全而委屈自身?

他说:“是我错了,还是这个世道对女娘过于苛刻了?”

崔柏不由笑了。

“你想这些作甚?世间黑白,各有各的说法,尽对非对,尽错非错。不过是框框架架的规矩多了,束缚便也多了。”

不过,他仍旧不放心道。

“这事也算过了,你可别暗中又找上太师府问罪。”

崔韫压下情绪。

懒懒道:“知道了。我难不成还能夜闯太师府,装神弄鬼吗?”

崔柏:……你干得出来。

“阿兄明儿去军营吗?”

“后日再去。”

哦,崔韫知道了。

“那就是要去寻乔娘子了。你倒是黏人。”

崔韫睨他一眼。

“阿兄还是改改才好。”

他举了个例子。

“正如读书,往往我早早学会要领不会再看第二眼,反倒是那种疑难,让我次次攻克,不计其中坎坷。”

崔韫:“可见,黏人唾手可得不如那些来后不易的。我还想着喊她一声阿嫂,阿兄若不再改改怕是不能如我所愿了。”

崔柏:……

“你盼着我点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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