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1000年7月15日,夜暮林。

自上次遇见人时,已又过了十日。

辰星等人还在夜暮林中艰难的行进着,只是此刻,他们却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前方已经没路了。

这条路本就是他们仓皇逃窜下无意间撞进来的,谁也不知道此路会通向哪里,只能凭着模糊的感觉辨识着方向。

此刻这条路戛然而止,已走到了尽头,虽属正常。

但辰星却皱起了眉头,心下隐隐感到不安。

“虽然一路行来我等小心翼翼地抹去了踪迹,恐仍有百密一疏之处,而北卫军的斥候善于追踪,说不定已寻得蛛丝马迹尾随而至,回程再寻出路难保不会走个碰头,”辰星沉吟道:“但姐姐身怀六甲,临盆之期将近,须得尽快赶至穹隆山,如今若要继续赶路又只能弃了车马,不免耽搁行程,这可如何是好。”

辰星左右为难,难以决断。

他索性跃下马车,抖了抖衣襟,衣衫上染绘的日月星辰家徽舒展了开来。

辰星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招呼着星组的护卫们也下马舒展舒展筋骨。

秋夜里,林中的露水很重,四名护卫下马后只是拂了拂衣甲上的露水,然后站在原地活动着四肢关节与脖颈,却并不随意走动,依然分站四角守护着马车。

“少主,如今前无去路,后方恐有追兵,如何取舍还需速速决断啊。”辰驷从自己乘骑的马上解下了一个酒囊,拔开封盖后递给了辰星,压低声音道。

辰星接了过来,囊中无味,他便以为是水,猛灌了一口。

“咳咳咳”辰星满脸通红,浓烈的酒气呛的他不住咳嗽,好一会儿才能说出话来:“盈胸烈!你给我的不是水啊!”

“少主,酒囊里不装酒怎么会装水啊?”辰驷诧异道。

“”辰星说不出话来了,貌似有些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辰驷,你还真是好酒啊,出城那么危急的关头,你倒是还能顾得上你的酒囊。”辰星翻了个白眼,揶揄道。

“少主说笑,这酒囊是我爹死后留下的唯一什物,一直随身带着权当图个念想,”护卫辰驷讪笑着道:“酒还是在宴席上偷偷灌的,路上怕误事,一直没敢喝。”

“这一路上都过了一个多月了你连一口都没喝?”辰星摇晃着酒囊,还真是满满当当的,这简直令他难以置信,那个酒虫似的辰驷竟也有不喝酒的时候。

“少主你是知道的,我这人,若是沾一下酒,那就收不住了,是以,一路上我连看都不敢看它一眼。”辰驷憨笑道。

他的秉性,辰星自然是知道的,但凡沾上酒,那就是不喝到不省人事就决不罢休的主,就这么一个嗜酒如命的人,竟守着一囊酒过了一个多月了却挣扎着一口不喝?

辰星看向了辰驷硕大而通红的酒糟鼻,眼神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敬意

辰星把酒囊递了一圈,每人都喝了一口,最后又交还给眼巴巴看着的辰驷,却见他舔了舔嘴唇,喉头蠕动了几下,干咽了几口吐沫,又珍而重之的把酒囊挂在了马鞍上。

辰星又看向了辰驷硕大而通红的酒糟鼻,眼神中的敬重之色又浓郁了几分

一口烈酒下肚,精神为之一振,脑子也清明了许多,辰星似乎终于有了决断。

他走到了打头拉车的马前,解了车套绳索,抚摸着马儿长长的鬃毛,叹道:“星骐啊星骐,如今密林中难以行马,你自己寻路回穹隆山吧,我俩就此别过,记得搬救兵回来接我。”

原来在来的路上,星骐不肯给他人乘骑,还屡次三番的给辰星使性子,无奈之下,辰星给他卸去了马鞍,套上了车索,自己亲自驾驭,这才平息了这位马大爷的怨气。

星骐是辰星的父亲在他十岁生辰时送给他的,有北境龙驹和北荒撼马的血统,辰星亲自将牠打小养大,感情深厚,早通人性,听懂了主人话里的意思,星骐低低的打了个响鼻,埋首蹭着辰星的胸膛,不愿退走。

辰星狠下心来,一推马头,低喝道:“走!”

星骐纵使平日里有些小性子,可在主人动怒之时,却丝毫不敢违背,只能低头耷脑地沿着来路走了开去,一步三回头,可牠注定等不来辰星改变主意。

“少主”星组的护卫们不知该如何宽慰,但知道少主已下了决心取路深林,便各自解了坐骑与车马的锁套,放牠们自行离去。

辰星心中酸楚,赶走了爱马,前途未卜,生死也实属难料,不知今生还有没有再见之日,他唯有仰起头,才堪堪憋住了眼泪。

他圆睁着眼,看着铺盖般的树冠上叶子被风吹的沙沙作响。

除了风吹树叶之声,密林中便再无声响。

此刻正直深夜,正是林中虫鳞鸟兽觅食之时,却不闻野兽低吼,甚至连一路上不绝于耳的虫鸣鸟叫都断绝了,林中静谧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不对!

“警戒!”辰星被这异常诡谧的静寂激起了周身的汗毛,立即放声大喊道。

嗖!嗖!嗖!

仿佛印证着他的猜测,密不透风的破空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四名护卫在听到辰星的喊声后,纷纷拔剑在手,没有丝毫迟疑的护住了马车的四周,挥舞手中兵器抵御暗器的偷袭,口中互相呼和提醒着:“保护大小姐!”

辰星抽出腰间的染月,暗沉无光的长剑翻转挥舞,将袭来的暗器尽数磕飞。

最后一枚暗器被他一把抄在手中,低头一看,漆黑如墨的一柄曲刃飞刀,在无星无月的夜晚不起一丝光泽,是北卫军斥候惯用的暗器。

“飞刀——追寇,戍北国主还真是杀伐果决,连北卫军斥候精锐觅踪营都派了出来,我们姊弟俩真应感到荣幸啊。”辰星拈着手里的追寇刀,发出一声冷笑。

“星儿!追兵到了么?”车舆内的姐姐听到辰星的呼喊早已惊醒。

“姊姊莫怕,区区觅踪营的喽啰而已,我三拳两脚便解决了他们。”辰星应道。

“逆贼好大的口气!还不放下兵刃束手就擒!勾结北荒魔族行刺国主,还妄想脱身么?!”有人潜伏在密林的暗处喝道。

辰星并不答话,听声辩位,瞥见右边九丈处隐于铁杉树后的一道身影,抬手将捏着的追寇刀甩出。

噗!

刀锋入体的声音隐隐传来,喊话的人应声倒地。

“当心!辰氏族人皆可暗中视物,不可露头。”一名斥候躲在树后高声提醒,其余众人闻言再不敢于露头。

“哼!畏畏缩缩的躲在树后便能擒住我么?是不是要我一个个的把你们揪出来?”辰星鄙夷道。

话虽如此,但辰星与护卫们依然不敢轻举妄动。

一来,他们不知觅踪营派了多少人手埋伏,也无法辨别敌人藏身的具体方位;

二来,若贸然将辰月从车舆中接出,敌人痛下杀手之时恐无法护其周全;

第三,他们更加不敢全员冲击,将辰月暴露在觅踪营的攻击之下。

觅踪营善于追迹寻踪,暗杀偷袭,并不以冲阵攻坚见长。

此刻辰星带领四名护卫围着马车摆好了阵势,虽只区区五人,但一个是尽得穹隆山辰氏真传的少主人;其他四人的身份也早已得知,乃威震中荒的星组成员。

他们也万万不敢轻举妄动。

一个在暗,一个在明,双方皆有顾虑,僵持不下,时间缓缓的流逝。

“什么狗屁精锐斥候,不过是戍北国主豢养的一群缩头乌龟罢了!你们主子拿着国库里的银钱就养了这么一帮废物么?!”辰星破口大骂,试图激怒对方,以便寻到破绽。

可觅踪营的斥候们并没有让他得逞,他们在第一次的偷袭没有奏效后便放弃了试探,完全隐匿了起来。

静悄悄的密林中传来的只有风声。若不是马车前的地上还密密麻麻的散落着追寇刀,甚至让人以为刚才的被袭只是自己的臆想。

“星儿,你快走吧,他们要的不过是我和腹中的孩子,你何苦陪我送死,爹爹不能失去两个孩子啊!”辰月急切劝说。

“姊姊,方才那人说的那番话你没听明白么,戍北国主颠倒黑白,将自己做下的好事扣在我们头上,冠冕堂皇的差遣这群蠢狗截杀我们,想必落稷给他们的命令是将你活捉,我等则是生死不论。”辰星恨声道。

辰月经他这么一说,也想通了其中关节,毅然道:“他们既然想要把我活着带回去,必不敢伤我,你们贴在我的身边,跟我一起走,他们投鼠忌器,便不敢强行出手。”

“这般不妥,姊姊,我岂能让你以身涉险。”辰星想也没想,便否决了这个冒险的提议。

“星儿,听我的,如今已不可能再有万全之策了。”辰月坚持道。

话虽如此,但这毕竟只是权宜之计,仅能打破目前的僵局,并不能让辰星一方掌握胜势。对方若不正面冲抢,只在暗处远远的吊着传递他们的行踪,等到援兵驰来,根本不需动用兵器,怕是用人数堆,也堆的他们无路可逃了。

辰星心下焦虑,冷汗涔涔而下,这般僵持下去于己方而言那是大大的不利,天知道对方还有多少人马赶来,机会险中求,也就只好如姐姐所言了。

辰星慢慢地退向车边,掀开帘子,将辰月扶下马车。

林中一片骚动,觅踪营的斥候们想不到逆贼如此大胆,竟将身怀六甲的妇人暴露在刀刃之下。

辰星猜中了落稷的意图,辰月捏住了觅踪营的软肋,觅踪营果然投鼠忌器不敢随便出手。

“大小姐,如此不妥”辰驷急道。

护卫们的生命是用来保护主子的,此刻辰月竟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用万金之躯掩护他们的周全,即使让他们舍掉性命换得两位主子的逃离,他们也无这般难受。

“辰驷,你的父亲在我出生后便看着我长大,从小到大也都是你们在护我周全,但我出嫁后,直到你父亲去世时,我也未曾回去祭奠,你们已经为我付出了太多,今天,便由我带你们回家,你们跟紧我,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了。”娇弱的女子将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辰月昂首挺胸,平伸手臂,尽量让自己娇小的身躯显得宽大一些,将众人尽可能的挡在身后,慢慢的向密林深处走去。

密林中埋伏的觅踪营斥候束手无策,正面阻拦他们绝无把握,只能藏身在林中暗暗跟随,不时派出人手去接应后方火速赶来的援兵。

林中的四面八方到处都传来着悉悉索索的声音,已能寻声觅迹大致掌握敌方的踪迹。

他们不敢伤我姊姊,又不得不跟着我们,辰月昂首挺胸,平伸手臂,尽量让自己娇小的身躯显得宽大一些,将众人尽可能的挡在身后,然后慢慢的向密林深处走去。

密林中埋伏的觅踪营斥候束手无策,正面阻拦他们绝无把握,只能藏身在林中暗暗跟随,不时派出人手去接应后方火速赶来的援兵。

林中四面八方传来着悉悉索索的声音,已能寻声觅迹大致掌握敌方的踪迹。

他们不敢伤我姊姊,又不得不跟着我们,如此一来,我便可把他们一个个揪出来,全部杀死!辰星看清了局势。

“你们保护好我姊姊!”辰星深知机会难得,不可再拖,发一声吼,冲了出去。

“星儿!”

“少主!”

辰星不理,返身杀向了身后最近的一名敌人。

那名斥候躲在一株铁杉后,黑暗中只能模模糊糊地分辨出前方辰星等人依稀的几道身影,却忽觉眼前一暗,如无边夜色浸入眼帘,一声惊呼被卡在了喉头,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力量随着血液的挥洒被抽离体外,顿时倒地不起。

辰星手中的染月一挥即收,对于倒下的敌人并不多看一眼,分辨着敌人移动发出的微弱声音飞速寻找着下一个目标,对于拥有星瞳的辰氏族人而言,这辰宇间的任何角落里都不存在黑暗!

无声的杀戮在暮林中进行着,所有被辰星从黑暗中揪出来的敌人须臾间便丧失了生命,他们在死前来不及还手,来不及抵抗,甚至来不及感受那份短暂的恐惧。

以追踪与暗杀之术,立身于北卫军的觅踪营,在面对辰氏少主的追踪与暗杀时竟如土鸡瓦狗般不堪一击。

十人?二十人?三十人?

辰星已经数不清了,他已经杀了太多太多,但他仍不敢有丝毫放松,若留得一个敌人传递出他们的行踪,那么等待着他们的必将是山呼海啸般的伏击。

辰星知道落稷除掉他们的决心有多大,他不可能放过掌握自己罪证的人逃出生天。

若不能在此地斩尽最后一个斥候,他们面对的将是戍北国举国的兵力。

辰星在密集的林木中急速穿梭,身影犹如虚幻,搜寻了大半个时辰再无斩获,想是敌人已尽数毙命,他暗暗放下心来,微一提炁,沿着来路奔掠如飞,不时便回到了姐姐身边。

辰月挂念辰星安危,又担心他找不到归途,便焦急的立在原地驻足等候,此刻见他返回,急忙迎上前去,上上下下的探查他有无伤势。

“星儿,你没事吧?”辰月关切的迎了上去,上下摸索着看他有无受伤。

“没事!一群废物还能伤得了你弟弟?”辰星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笑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辰月见他答的轻松,便知他真的没事,这才放下心来,问道:“辰驷呢?你怎么没跟他一道回来?”

“辰驷?”辰星一愣,这才发现护卫中少了一人,忙问:“他去哪了,我不是让他保护姐姐么?”

“我怕你有个闪失,你冲出去后,我便让辰驷急忙跟了过去,好与你做个翼护。”辰月观他反应,便知他们当真未曾相遇……

“我是沿着去路原路返回的,可未曾碰见他呀”说到这里,辰星心下猛然一沉。

他回过身去,眯着眼睛望向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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