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靠近厨房,聂子谦就闻到一股焦糊味,走近一看,某人正在往油星四溅的锅里扔鸡翅,这股焦糊味就是从已经烧搭锅的酱料里散发出来的。

他屏住呼吸,小心地绕过地上某些难以名状的脏污,走到楚怜身侧,无奈道:“还是我来吧。”

楚怜太过专注,对聂子谦的靠近毫无察觉,冷不丁地听到他出声,吓得一叫又一颤,差点把手里捏着的鸡翅甩聂子谦的脸上,幸亏聂子谦眼疾手快,挡住了飞来横翅。

看到掉到地上的鸡翅,楚怜挥舞着锅铲,气急败坏道:“都怪你!跟你说了别过来别过来,你偏要过来!这下好了吧,损失了一个这么鲜嫩肥美的鸡翅!”

锅铲还在往下淌酱汁,聂子谦一边躲避,一边劝道:“至少穿个围裙,可以吗?”

楚怜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昂贵的裙子:“……围裙在哪?”

聂子谦没有回答,而是弯腰从最外侧的抽屉里,拿出一条崭新的围裙,楚怜伸手要接,聂子谦直接走到她身后,亲自动手帮她穿。

楚怜的腰很细,聂子谦准备给她系上腰带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两只手稍稍合拢一点,就能完全握住她的腰。这个发现令他指尖微顿,一种莫名的情绪顺着他的指尖,流入他的脑中,让他想要掐住她的腰,将她牢牢地固定在自己的掌中,不能挣脱,不能反抗,更不能离开。

他这样想着,手下不自觉地开始用力,眼神也随之变得晦暗不明。

在双手即将收拢的最后一刻,楚怜“呀”地惊叫一声,着急地拿起锅铲翻搅锅里的鸡翅,催促道:“快点快点!要糊透了!”

聂子谦恍若惊醒般,眼神恢复了清明,他快速地系好围裙,然后退到一边,拉开了俩人之间的距离。

楚怜又往锅里倒了半碗水,胡乱地翻炒几下,便收汁起锅,这才有闲心跟聂子谦打趣道:“你是不是心疼你买的这条裙子啊?”

聂子谦的脸上已然又是一派惯有的云淡风轻,听到楚怜的问题,挑了挑眉,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回答道:“这条围裙,跟你身上的这条裙子,价格应该差不了太多。”

“一条围裙能有多贵?”楚怜嗤笑着低头看向身上的围裙,看到上面金丝线绣的“H”后,呆了呆,然后默默地收起了嗤笑。

好吧……

是自己狭隘了……

*

在聂子谦的“搭把手”帮助下,俩人终于成功吃上了晚饭。

楚怜殷勤地夹起一个黑乎乎的鸡翅,放到聂子谦的碗里,满脸堆笑地看着他。

聂子谦面无表情地盯着碗里的鸡翅,足足看了十多秒,才拿起筷子,夹到嘴边又停顿了十几秒,才放进嘴里咬了极小的一口。

楚怜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期待。

聂子谦蹙了蹙眉,又吃了一口鸡翅,细细咀嚼品味后,点评道:“没想到过程虽然很惨烈,但味道……意外得还不错。”

得到聂子谦的肯定,楚怜悬着的心落了地,得意洋洋地说:“不错就不错,怎么还意外上了?瞧不起谁呢,真是的!以前在家,我可是经常做饭的好吧!”话一出口,就惊觉失言,心虚地抿紧了嘴。

聂子谦看向她,不悦地问:“他们还让你做饭?”

发现聂子谦会错了意,楚怜松了口气,将错就错地卖惨道:“对啊,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嘛。”

聂子谦沉默了一瞬,淡淡道:“我也是根草。”

这还是聂子谦第一次提起他自己的身世,楚怜停下筷子,有些讶异地看向他。

聂子谦又吃了一口鸡翅,才继续道:“但跟你不太一样的是,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母。”

楚怜看着聂子谦,忽然就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病相怜感,忍不住想要告诉他,其实他们是完全一样的,她也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父母,但她不能说,只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轻声问他:“那你是被收养的吗?你的养父母对你好吗?”

她自己属于特别幸运的那一类,收养她的养父母都是善良正直的人,但她也听说过很多不幸运的孤儿,遇到的是人面兽心的养父母,打骂虐待都是家常便饭。

聂子谦的性子又比普通人冷漠孤僻许多,大概率……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投向聂子谦的目光里,瞬间就盈满了心疼。

聂子谦的心被她的目光一烫,生出了一股对他来说太过陌生的暖流,他错开目光,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有最近三年的记忆,二十六岁以前的事情,我全都不记得了。而这三年来,我的生命里,没有出现过任何的亲人或是朋友。所以我想,即便我曾经有养父母,他们应该也早就抛弃了我。”

聂子谦的语气很平静,甚至称得上是若无其事,像是在陈述一件客观事实,又像是在谈论旁人的事,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但楚怜就是能透过他伪装的表象,看到他内心深处的孤寂与落寞。

因为她太知道,这种没有根的感觉,在每一个无星无月的深夜里,多么无情地啃噬一个人的心。

所以当这世上有一个人给了她有根的感觉,她连自己的命都可以双手奉上。

而聂子谦,却连这样一个可以为之拼命的对象都找不到。

虽然她不断地提醒告诫自己,聂子谦只是一串数据,并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有血有肉的人,但此时此刻,看着眼前故作淡然的聂子谦,她还是情不自禁地鼻头发酸。

她伸出手,温柔地覆上他一如既往冰凉的手,看入他的眼中,说:“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一定会遇到一个让你感觉自己有了根的人,等到那一天,你就会发现,在这个世界上有了牵挂,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这番话,她不是为了那1000点积分,而只是为了他。

就算只是一串数据,她也希望他可以是一串能获得幸福的数据。

聂子谦垂下眼眸,看着两个人交叠在一起的手,浓密的睫毛轻微地颤了颤,眼底浮现出浓郁的晦暗。

他抽出自己的手,放到桌下,用另一只手紧紧地包裹住,用力之大,手上的青筋尽显。

他缓缓勾起唇角,弧度几不可见。

“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就算是死神,”他低低地说,“也不能从我身边夺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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