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以为这事可以混过去的陈掌柜面露愠色,迟疑了。

白堕刚想逼上去,一直观望着的洋装少女突然单手一撑,从左侧翻上擂台,提着裙子,几步到了陈掌柜眼前。

“男儿磊落,愿赌服输!掌柜的要在这时候抵赖,怕不是想去宫里头当差吧?我可给你提个醒,皇帝都已经退位了,这种生不出儿子的差事,你就别再想了。”

她虽是女儿家,呛起人来却什么避讳都没有,质问完,又举起胳膊带头起哄:“大家可千万不能看着陈掌柜连个男人都做不成!认输!认输!”

台一众人有抿嘴偷笑的,也有频频点头的,屋外站着的更是被她带得举起拳头跟着喊。

“认输!”

“认输!”

“认输!”

这一喊,过往的行人也不住往店里围,探头打听着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掌柜见势不好,连忙挥着双臂,将众人安抚住,才转头扬脸,咬着牙,憋红了脸,对白堕拱手:“这位爷,您进得店来,自然是爷,我这尊您一声,爷,给您赔不是了。”

“我不缺你那几声恭维。”他有意避重就轻,白堕哪肯依他,“用不用我提醒陈掌柜,这局酒,咱们是为什么赌的?”

陈掌柜紧咬着牙,没说话。

他是生意人,自己折点面子不要紧,但店里拿酒水糊弄客人的事情要是被坐实了,可大可小。

两边正对峙着,陈掌柜身边的一个伙计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抓住陈掌柜的裤腿讨饶:“掌柜的,都是我的错!那天是我把那酒给上错了,才闹成今天这样,您饶了我这一回吧……”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陈掌柜对着伙计,当胸就是一脚。那伙计被他踹倒在地,好半天没爬起来。

掌柜的打完人,转身狠狠地盯着白堕,说:“上次御泉贡的事,我认。确实是我店里的伙计手脚不干净,一时被你逮着了,但好赖我也赔了不是。杀人不过头点地,小兄弟,我劝你还是手下留情的好。”

“你认就行。”白堕眯起眼睛,盯住陈掌柜的脸,抬手就是一拳!

陈掌柜猝不及防,被这一拳从擂台上打了下来。

白堕跟着纵身跳下,趁着对方没起来,一脚又狠踹到他的肚子上。

“那一拳,是打你往好酒里兑水、故意欺客,这一脚,是踢你派人赶我出黔阳城,卑鄙下作。”

盛泰酒楼内里装得好,竹木地板上头打了蜡,陈掌柜被踢出去好远,撞到了桌子腿才停下来。

白堕信步走过去:“陈掌柜,下次再遇到姓白的叫花子,最好躲远点。这世上不是什么人看着落魄,都能随便欺负的。”

“臭要饭的,蹬鼻子上脸了还!世道再变,也轮不上你这种人跟我摆谱……”陈掌柜腾地从地上爬起来,挥手招呼全店的伙计,“打!给我往死里打!”

四五个人应声冲上来,杀气腾腾。

铃铛拼了命地想往前挤,却被看热闹的拦在外面,半步也挪不动。

温慎那边也是同样的情况。

唯独站在擂台上洋装少女离得近些,她跳下来,踹飞了几个碍事的,挡在白堕前面,拦下了第一个冲上来的人,跟着其余的伙计就都扑到了近前。

少女勉强拖住第二个,白堕在她身后上蹿下跳,躲着接二连三落下来的板凳腿。

“你不是很能打吗?”他还不忘抽空对少女嚷嚷。

“衣服太紧了……”少女都没解释完,就听“刺啦”一声,左边的袖子被人齐齐地扯了下去。

如雪的手臂,明晃晃地落进了所有人的视线里。起哄和“啧啧”的惊叹声顿时在人群里炸了起来。

少女怒目一瞪,抢过板凳腿开抡,店里的伙计和周围的看客抱头鼠窜,场面一片混乱。

就在这个时候,正北包厢的帘子蓦地被撩开,跟着三声锣响,清音穿耳,酒楼内外的所有人,在同一时间,怔住了。

只有白堕和陈掌柜那边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各自等了片刻之后,渐渐有人悄声议论起来。

“里头那位不会是黔阳王吧?”

“那还用问?城里除了付爷,谁还敢鸣锣开道?”

“那咱们眼下该怎么办啊?他老人家可不喜欢别人看到他的长相。”

“赶紧回避啊!”

话一说完,像是得了什么铁令一样,屋里屋外的人竟然全齐齐地背过身去,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包括温慎和那个极有个性的洋装少女。

白堕心下骇然。

如今这个世道,就算是真的王爷走在街上,也未见得会有这般待遇,这黔阳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啊?

他一愣神的工夫,陈掌柜已经带着自己的人有样学样,也转身回避了。

铃铛压根儿看不见在哪,酒楼内外就只剩下白堕一个人大喇喇地站在那。

帘子后面的人就在这个时候走了出来。

这个人四十岁上下,打扮富贵,身后整整齐齐,跟着六个伙计。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额头上竟然顶着一个大包。

咝……眼熟啊。

白堕眯起眼睛,跟着在心里就“哎呦”了一声,这不是那天那个扛活的吗!

完了完了完了,他看着人家头上的大包,又红又肿,真心觉得温慎家的买卖要砸在自己手上。

那人径直走到白堕跟前,也不开口,就笑眯眯地盯着他看。

白堕原就心虚,这会儿更是被看得直发毛,僵了一会儿,才问:“你就是黔阳王?”

“如假包换。”对面的人颔首,顿了顿,又介绍自己说:“付绍桐,特意赶过来,谢你那天替我出头的事。”

“那倒不用。”白堕当即心安了。

付绍桐脸上的笑意不改,眼神微转。

身后跟着的人立马搬上来椅子,待他坐好后,便拍着巴掌招呼说:“各位,都转过来吧,见见黔阳城的主人。”

所有人依言转回身,半敬畏半好奇地打探着付绍桐。

陈掌柜那边一打眼,瞬间就变了脸色,他忙迎上来,弯腰作揖:“对不住,对不住,小人当真眼拙,竟然没认出来您就大名鼎鼎的黔阳王。前几天的事,属实是怠慢了,您老千万要给小人一个机会,让小人好好赔个不是……”

话还没说完,付绍桐眼神一变,立马就有人把陈掌柜按倒,迫他跪在了地上。

“你的人打他了?”付绍桐指着白堕问。

陈掌柜忙摇头:“没啊!没打着呢还!您在包厢里都能看着,我的人都还没近前呢。”

付绍桐提醒他:“前些天。”

陈掌柜明显地吞了吞口水,解释说:“咳!那不是……怕砸了招牌,没有办法才想出的下策吗,小人也是不得已……”

“去砸了。”付绍桐头都没回,直接吩咐了一句。

他身后的随从立马走出来两个,架起梯子,摘了盛泰酒楼的招牌,不顾陈掌柜的哀求和挣扎,拿出砍刀,几下砍了个零碎。

场内所有人噤苦寒蝉,无一个敢出声。

陈掌柜被吓得直哆嗦,笑脸早就赔不出来了。

付绍桐弯腰,又问:“你总指使人往御泉贡里掺水?”

陈掌柜惨白着一张脸,“哪能啊!就那一次,还被我那不成事的伙计送错了桌子。那酒原不是给您的,是酒坊泰永德的五少爷托我掺好水,送给温少爷喝的。”

白堕下意识地去看温慎,结果对方的眼底也是一片茫然。

陈掌柜接着说:“听那五少爷的话,他哥的舌头该是出了问题,尝不出味道来了,又说他哥一向视京里的林三少爷为知交,进门来必点御泉贡,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啊。”

白堕的脸色变了一下,把话接过去,问:“他是在试探他哥?”

陈掌柜:“可不,人人都知道,尝不出味道就兑不了酒,那泰永德的东家,得该换人了。”

他答完,趁人不备,突然挣开按在自己双肩上的桎梏,爬到付绍桐跟前,拽着他的裤腿求:“这事本就是个误会,和我的干系更是不大,要早知道您就是黔阳王,给我八个胆子,我也不敢造次啊!您老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这一回吧!”

付绍桐眼皮微垂,指了指白堕,“你去求他。”

“这……”陈掌柜竟犹豫了,“这事我哪求得着他啊……”

付绍桐:“怎么?不乐意?”

“我求您那是应当应分,”陈掌柜勉强扯起嘴角:“但是求一个要饭的,这事……这事它说不过去啊。”

“他是要不原谅你,你就不用在黔阳城里待了,”付绍桐向后坐直身子,满目森然,“黔阳城里,不留死人。”

陈掌柜拽着付绍桐裤腿的手猛地一抖,他两鬓边上全是汗珠,本能地想向白堕开口,但犹豫半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付绍桐见状,随手指了一个酒楼的伙计,“去,先把那个杀了,给他看看。”他吩咐自己的人说。

立马有人上前把那伙计往出拉,伙计哭得呼天抢地。

白堕没想到事情会闹到如此地步,冷汗登时下来了,他忙冲付绍桐嚷嚷:“等等,你怎么能随便杀人呢?”

付绍桐动了动手指,让那几个人停下来,“你没听人提过,我是山匪吗?”

白堕:“山匪也不能随便杀人啊……”说着,他把吓得半死的伙计抢回来,扔到陈掌柜边上。

付绍桐颇为疑惑:“不能杀?”

“不能!”白堕回得斩钉截铁。

付绍桐略一点头:“那拖出去打,打到掌柜的愿意求饶为止。”

那伙计立马又哭了起来,陈掌柜在他的嚎啕里大呵一声:“够了!”

接着,他膝行到白堕身前,像换了个人一样,诚恳地说:“这位爷,小的错了。第一错在不该与人合谋,往御泉贡里掺水。第二错在不该事后派人对你相逼。第三错在不知悔改,一味地妄图遮掩。千错万错都还请您多担待,给小的和身后这几个人一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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