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清静的竹屋外此刻挤满了人。

一堆人挤在门口的木台上,没人大声说话,只小声私语,交头接耳,时而探头往屋里张望。人们面上的神情无一不夹杂几分悲戚,一些长辈的眼中更盛着疼惜。

屋内不比外面拥挤,只容着几男几女,老少皆有,却无人出声。

厅堂的中央,摆着由两张长凳和一块木板搭成的矮床,矮床只铺了张草席,席上躺着个少年。面容脏污,像是刚从煤堆里爬出来似的,两条又粗又黑的眉横亘在闭着的双眼上方,鼻梁高挺得恰到好处,嘴唇略薄,几乎没有血色。

躺着的人胸腔不见起伏,没有任何生命气息。

一位穿着灰蓝色布裙的妇人伏在少年身上,一支木簪挽起所有青丝,此外再无其他修饰。脸庞素净年轻,可见精致眉眼,双目无神,好似失了魂魄。

芸娘跪在床前,将脸贴在少年的胸口,一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一手握住他冰凉的手。

脸下没有起伏的胸膛和失去脉搏的手,无一不在告诉她,身下的人,确实是死了。

“芸娘,节哀吧,眼下还是先料理好长缨的后事,让他入土为安的好。”屋内寂静许久,终是一旁的老村长李年叹了口气,出声道。

“云婶婶,人死不能复生,长缨他……”村长的孙女李婠婠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哭了起来,扭头扑进她哥李河的怀里小声啜泣,好一阵梨花带雨。

她这一哭惹得在场人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夺眶而出,红了双眸。

长缨是他们村里最讨人喜欢的后辈,却在一炷香前失足从树上摔下,酿成如今的场面。

“芸婶,您要是想哭就哭吧,别憋坏了身体,长缨会心疼的。”李婠婠身侧的云信擦了擦眼睛,对芸娘说道。

芸娘不吭声,只是沉默,不哭不闹。

云信握了下拳,单膝跪到芸娘身侧,少年的嗓音轻轻发颤:“芸婶,您若是心中有气,尽管撒我身上,怪我,没看好长缨……”

长缨出事时,他正好回家帮她拿水,谁知他前脚刚走,长缨就从树上摔了下去。

“芸婶,您打我吧,我当时和长缨一起,可还是没能救下他。”同是长缨玩伴的陈里红着眼睛,满脸自责地迈出一步,低头对芸娘说道。

两个少年盯着芸娘,等着她的回应。

半晌,芸娘动了动唇,终于有了反应:“云信,小里,不怪你们,只怪我自己,没看好她,怪只怪长缨……命薄……”

“唉——”李年摇摇头,不知该说什么。

“各位乡亲,你们都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陪着长缨。”芸娘漠然说道。

“成,芸娘你节哀,有什么事找我们这些乡亲,人死不能复生,想开些。”李年对屋里屋外的人挥挥手,让他们都散了。

在村长的示意下,大家都离开了芸娘家,只有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大夫韩生没走。

韩生是村里唯一的大夫,家住在河对面,长缨出事后,云信通知他赶到时已经晚了。

“韩生,我托你一事。”芸娘从长缨身上起来,坐在地上,却未回头,愣愣地看着长缨的脸。

“你说。”韩生凝眉,额上皱纹更深,等着芸娘开口。

“等我跟着长缨走后,你就把我和长缨葬在一起吧,后事……”

“芸娘你胡说些什么!这事老夫不答应!”韩生直接了当地打断她,不带迟疑地拒绝了。

闻言,芸娘放空的视线聚焦,仿佛拾回了魂,哀痛伴随眼泪决堤,冲刷过她苍白的面颊,留下道道清痕,语气无力:“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丈夫死了,长缨也去了,我苦苦守着的幸福都没了,你叫我怎么活下去?”

面对芸娘的轻声质问,韩生也哑然失言,干脆衣袖一甩,背过身去。他不能答应她,更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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