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瀑,吞没一切。

袭击者呆滞一瞬,回忆起某个恐怖的传说,旋即惊恐的尖叫。

“安静点!”李白没好气儿的踹了他一脚,可袭击者哭喊声更加刺耳:“是鹿角!他来了!他来了!

“饶命,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没说!”

袭击者趴在车上,再不敢动弹,只是不停的呼喊着饶命,涕泪横流。

那一瞬间,舞动的黑暗里仿佛有一个狰狞的轮廓浮现,杀意扑面而来。

李白只感觉到一阵恶寒骤然从心头升起,不假思索的拔剑劈斩,便听见空气中传来接连不断的刺耳声音。

数道锋刃从自己的面前浮现,被剑锋所击溃。

左边!

剑气涌动,横扫,可他身后却不可思议的传来破空声。

就像是一个游走在黑暗里的无形幽灵一样,那个甚至难以窥见的影子冷笑着,徘徊在风中,瞬间竟然从四个方位发起了袭击。

四个方位!

哪个是真的?

不对,哪个都是真的!

神来之笔挥洒,横扫,剑气环绕扩散,将隐藏在风中的利刃击溃,可紧接着头顶又传来了刺耳的笑声。

在奚车和隧道的夹缝中,需要人弯下腰来的狭窄区域里,鹿角却来去自如的不断从各个方位发起袭击。

真的是人么?

李白难以置信,在这一片虚无的黑暗中,他甚至怀疑袭击自己的真的是什么妖怪,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却有着数十条手臂。

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亦或者更多……

他甚至难以估量和自己剑刃碰撞的是什么武器,短刀?长剑?枪?矛?还是大锤?

在绝对的黑暗里,他已经陷入了对方的领域。

来到妖魔的猎场!

“李白,你应该懂得适可而止。”

有沙哑的声音响起,忽左忽右:“乌有公的仁慈是有限的。”

“但愿他的狗腿子是无限的。”李白反唇相讥:“除了你这条忠心耿耿的走狗之外,他还有几条好狗?”

“冥顽不灵!”

火花从半空中一闪而逝,是剑刃和铁的碰撞。

李白几乎难以稳住自己的身型,手中长剑嗡嗡震颤。可有一种分外不协调的感觉从他的心中升起,好像有哪里被他忽略了,一个致命的疏漏被他忽略了!

可他来不及细想,便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恶风。

幻觉一样,舞动的黑暗里有一个狰狞的轮廓浮现,紧接着又迅速消失。那恶臭的血腥味近在咫尺。

长剑斩落,剑气挥洒。

“你应该恐惧,李白。”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因为恐惧,使你生存。”

看不见的绳索在脖颈之间骤然合拢。

李白低吼。

青色的剑气向着四周斩落,要将收缩的绳索撕裂,可剑刃的反馈却空无一物,就好像他什么都没有斩到。

只有汽笛声高亢的鸣叫。

隧道尽头,那一点亮光迅速放大,吞没了一切。

耀眼的阳光下,狂风扑面而来,就在隧道外,大理寺的影卫早已经占据了高处,严阵以待。

无数连弩上弦的声音不绝于耳。

东市之中出现了炮车袭击,就已经是耸人听闻的大案了,大理寺反应如此迅速并不奇怪,更何况刚刚还有鹿角出现。

“快快快,封锁两头,向里面搜查!”李元芳大声呼喝指挥:“带上风灯,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影卫们鱼贯而入,冲入了黑暗中。

可黑暗中再没有妖魔的痕迹了。

在奚车顶上,袭击者的口中涌出浑浊的血沫,渐渐失去呼吸。

当李白将他翻开之后,才看到他被血染红的后背,还有那一把雕刻着鹿角徽记的匕首,自车厢之中刺出。

自下而上,贯穿心脏!

在垂死的剧痛中,袭击者绝望的抓着李白的手,张口,艰难的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剧烈呛咳。

只有被扯开的衣襟下面,滑出了一张苍白的木雕面具,落入血中。

袭击者向着面具看了一眼,失去呼吸。

“检查所有的乘客。”狄仁杰下令,“封锁现场,抽调人手维持秩序。”

可是不会有用。

李白有种预感,鹿角早已经逃之夭夭。

又一次的,被那个家伙得手了!

奚车顶上,狄仁杰低头,看着那一张血泊中的白色面具,神情也变得阴沉起来,冷哼了一声。

“又是这帮鬼魅……”

“有什么线索么?”李白问。

“不,并没有。”

狄仁杰将面具收进盒子里,面无表情的回答。

李白:“你在撒谎。”

“这是为了你们好。”狄仁杰盖上盒子,抬头命令:“元芳,带这个家伙去写笔录,然后送他回家。”

不论李白追问,也再不肯说什么。

将李白送走之后,元芳回来就好奇的在狄仁杰旁边转来转去,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怎么了?”狄仁杰回头看过去。

“怎么这一次把他隔绝在外了?”元芳压低声音,神情谨慎:“难道他也有嫌疑,我就知……”

啪!

狄仁杰没好气的敲了一下他的脑勺:“只是嫌麻烦而已,每次那个家伙搀和进来,事情都会变得麻烦。

真有什么事情,等坊主竞选结束之后再说吧。”

“嗯?”元芳好奇:“狄大人竟然也会关心这个?”

狄仁杰没有回答,回头继续勘察现场。

只是每次回顾奚车上残留的血迹时,便总有不安。

有哪里,被他忽略掉了。

可究竟是哪里呢?

漫长的思考中,他忽然睁开眼睛:“走了,元芳。”

“难道有线索了?”元芳眼前一亮,“我们去哪里?”

“档案库。”

“我能请假么……”

瞬间,联想到和卷宗为伴的无尽加班,混血魔种少年的脸色灰败起来。

他宁愿再去和青衫帮的妖魔鬼怪们再大战三百回合……

“白色的面具?”

在李白回家,从他口中听闻整个过程之后,荀青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绕着桌子转了好几圈,认真的问:“你确定没看错?”

李白点头。

荀青竟然又掏出纸笔来,迅速勾画,聊聊几笔竟然就勾勒的出那一张面具的具体模样:“是不是这样的?”

李白愕然,“你怎么知道?”

“……”

荀青吭哧了许久之后,尴尬的说:“因为我也有一张类似的……等等,我是说这个东西很多人都有,不单单是我!”

李白按着剑柄,严肃的问:“说清楚,什么意思?”

“鬼市,鬼市啊,你不知道么?”

荀青手忙脚乱的辩解:“不是东市西市那种摆在明面上的,而是长安城里最大的非法市场——但凡你能想的到的东西,只要肯花钱,在哪里没有买不到的。不止是机关核,就连皇家御用的东西都有人能给倒腾出来。”

“你也搀和了?”李白皱眉。

“不然怎么赚钱?”

荀青苦笑着摇头:“虞衡司每年的考试费和教材那么一大笔,足够一家三口人不吃不喝攒一整年,我不自己赚,还能死皮赖脸的问卢公要么?

但凡寒门机关师,多少都和那里有点关系,毕竟长安城内没有机关师资质还能让你卖东西的地方就是那里了。”

原本他在长安城里见到炮车那种东西还觉得离奇。

可等荀青知道袭击者可能出自鬼市之后,却忽然又觉得,那个鬼地方说不定真的能够搞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在那里卖的东西,可都是见不得光的赃物和违禁品乃至非法机关。在那里也没有人蠢到会报出自己的名字和本来面目,也都是化用代称。

如荀青这样人穷胆子又小的家伙,自然不可能接触到核心,但据他所知,鬼市真正的核心,其实是一帮从来不摘下面具的无面人。

他们自称为鬼魅,负责组织和维持鬼市的秩序,躲避鸿胪寺的搜查。最为出名的,就是他们脸上的白色面具,没有五官,一片空空荡荡。

“而在他们上面,就是真正掌管鬼市的百鬼之王。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只能通过他们面具的特征做出区分,我所知道就有三个,分别是赤面、黄幡、玄眼……”

荀青说:“倘若真的想要知道什么的话,恐怕就只有从这三个人身上下手了。”

“说不定这三个也早已经是乌有公的走狗了。”李白冷声说。

“不可能。”

荀青断然摇头:“鬼市之所以能够受到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人信任,就是因为他们谁都不得罪,而且哪边都不靠,甚至比东市西市都还要中立……

一旦被人知道他们是什么人的走狗,或者代替别人做什么事情,鬼市自己就要完了。”

“事到如今,是或者不是,也只有亲自走过一趟才知道了。”

李白沉吟片刻之后,忽然抬头看向荀青:“你那面具……还在么?”

“喂,等等,不是吧?”

荀青的脸色顿时苍白起来,整个人被曾经云间楼的阴影笼罩——那种九死一生的险境,他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放心,不会牵扯到你,毕竟你这个家伙还要选坊主的嘛。”

李白淡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交给我就好,说不定明天早上我就把乌有公给挂在大理寺门口了。”

“你这么一说我就更不放心了好么!”

荀青已经快要预见到这个家伙欠更多大理寺的钱还不上的悲惨未来!

虽然嘴上说不要,抗拒了大半天,可当晚上出门的时候,荀青依旧还是跟在了李白的后面。

一路上,还在喋喋不休:“总之,看我眼色行事,千万不要冲动,鬼市里藏龙卧虎,说不定就碰上一个硬茬。”

“放心吧,荀青。”

李白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会有事的。”

“我是怕你有事啊!”

荀青一阵悲愤,最后无言以对。

乘着最后一班轨道奚车,他们去往了长安城最偏远的怀远坊,在这个魔种聚集坊市里,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整个长安最乱的地方。

不论是玄雍、云中、海都乃至稷下,各色各样的人都有,每天到了夜里斗争更是连绵不断,当地哪天帮派之间没有火并简直就好像过年一样不自在。

两人落脚在了一间破旧的旅店。

房间里萦绕着一股腐臭的味道,墙壁上斑斑污痕,被褥更是臭气熏天。搞的李白浑身不自在,只能在房间里站着。

反而是荀青颇为不在乎的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安心等待,一直等到暮鼓的声音响起。

所有坊市开始陆续准备关闭,再过不久,坊市之间就会施行宵禁。

偏偏是这个时候,李白听见了外面走廊里低沉的脚步声。

像是有铁丝在墙上挂过的细碎声音,荀青闻声,顿时从椅子上起来,朝着李白招手:“走了走了。”

两人盖上了斗篷,戴上兜帽,荀青也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那一张绿色带脸谱的面具,扣在了脸上。

他们走出房间的时候,看到不远处的房间里,也有人走了出来。

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面孔。

对方似乎也对他们并不在意。

循着墙上铁丝挂过的痕迹,就往下去了。

李白跟着铁丝的划痕,走了几步,发现便绕出了旅店,在小巷中穿行,错综复杂如同蛛网一遍的小巷如此静谧,沉浸在黑夜中。

只有低沉的脚步从远方响起。

就像是一步步走向开启的地狱一样,感觉浑身不舒服。

“为了防备鸿胪寺的搜查,每次鬼市的入口都在不一样的地方,对于来这里的人来说,藏得越深就越安全。”

荀青低声叮嘱:“一会儿进去之后,千万不要碰别人给你的水和吃的,我就一不小心……”

说了一半之后,他尴尬的卡壳了。

在李白玩味的目光中,吭哧半天,低声说:“……吃过大亏。”

这点江湖经验,李白还是有的。

出门在外不得不防。

只能说,荀青教的学费实在不少。

铁丝划过的轨迹尽头,是一片废弃宅院的大门后门,守在后门的人影看到两人前来,抬起头,一张苍白的面孔就展露在隐约的月光之下。

面具!

李白下意识的拍了拍后腰的背囊,为了隐藏身份,佩剑已经被藏在荀青堆积的机关破烂里了。

察觉到李白的戒备,守门人沙哑的问道:“生面孔?”

“他第一次来,给他一张脸。”

荀青走过去,抬头露出自己的面具,然后肉痛的递给对方一张银钞。对方检验过银钞之后,嘿笑了一声,也没有多说什么,便从背包里翻了一张同样绿色的面具递过来。

“进去之后不要惹事,否则自己承担后果。”

李白不以为意的将面具盖在脸上,跨入门后。

狭窄的门后,竟然一片灯火通明,从四方到来的人群涌动着,密密麻麻的,几乎要挤才能挤的进去。

并没有高声的吆喝叫卖,只有低沉的询价和窃窃私语的声音。而每个人的面孔在黯淡灯光下都是呆板的面具,让人毛骨悚然。

偶尔面具之后的目光流转,也变得诡异起来。

李白刚刚走进其中,就看到几个阴暗角落里投来了打量的目光,有的在确定他们没什么油水之后失望的收回视线,而有的却越发的凶狠和贪婪。

李白回眸看过去。

眼神冰冷。

直到那些角落里的的收回去,才看向了前方。

这个鬼地方,简直就像是荒野里一样,野兽横行,哪怕维持着表面的平衡,暗地里也是另一套的弱肉强食。

得亏荀青胆子小,赚了一点小钱就跑了,否则李白恐怕以他那近乎于无的戒备心,恐怕早就被拐到什么暗不见天日的黑工坊里去了……

在这里,好像不同的人,面具也是不同的。好像用颜色区分身份,脸谱来划分等级,但不论走到哪里,视线中总能察觉到一两张白面具的存在。

浑浊的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身上扫过。

而荀青,在略微的分辨了一下方向之后,就走向了展示各种机关的区域,径直的向着摊贩问道:“蜻蜓在么?有批烫手货。”

说着,他指了指李白身上的背囊:“急着出手。”

摊贩扫了二人一眼,将生意交给身旁的人,走向了后面。

很快,就有一张白面具走上来,看了两人一眼,招手,示意他们跟自己来。

走出侧门之后,涌动的人群就已经不见,渐渐冷清,似乎两人已经进入了更内层,到处都是堆积如山的货物。

还有的货箱上有异国的标志没有刮去。

更令人吃惊的是,就在被揭开一半的厚毡布下面,竟然还躺着一具残缺的猩红石像。有个人拿出风灯,检查着货物的品质。旁边两个人低声争论着什么,好像价钱谈不拢。

可察觉到有人走近,他们就瞬间收低了声音,投来戒备的眼神。

“看,那个……”

行走中,荀青拉了拉李白,压低声音。

在他所指的方向,敞开的箱子里,隐隐露出了一块如同石盘一般的巨大鳞片,上面泛着紫色的光芒,散发着阵阵腥臭,可诡异的是,就连蚊子和苍蝇都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的飞舞。

“暴君的鳞片?”

李白微微讶然:“鬼市里竟然这都能搞得到?”

“客人,鬼市无所不包。”

在敞开的大门之后,阴影中的接待者开口说道:“请进,在下已经恭候多时。”

荀青正准备往前,可是却被李白猛然拽住,扯到了身后。

隔着背囊,李白已经按住了剑柄。

眼神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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