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修建一事捐助者虽众,但捐输钱粮数额并不是很多,除了以周后等人的名义拿出的三万两以外,其余人等共捐资一万余两白银,百余石粮食。

崇祯看重的倒不是个人捐多少银钱,他更看重的是人心,结果当然是让他非常满意的。

四万两银子已经够多了,不仅可以将两所可容纳数千人的养济院建起,甚至可以为其提供足够数月生活物资的银钱保障。

但还是有人觉得这点钱不够,不足以让更多无助者得到救助。

于是,一直在京城的郑芝凤闪亮登场了。

人家出手就是五万两白银,一个人就把所有人的风头都盖了下去。

还是对于官场了解太少的缘故,要是别人跟着捐输,就算再有钱,可也不敢超出皇后的出资数额吧?

不,人家郑老四不管这套,出手就震铄全场。

没办法,有钱就是任性。

至于那些明里暗里的指责,人家依旧是那句话:俺是赤子之心!

对于郑家的草莽习气,崇祯倒是颇为欣赏。

不管是为了邀名还是讨好,还是真心想扶危济困,人家拿出的可是结结实实的真金白银,那些说三道四的,过来,你捐了多少?什么?一文未捐?那你赶紧有多远滚多远!你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你就是那种不管别人做什么都能挑出毛病来的嘴侠!再哔哔小心把你抓进去吃牢饭!

上次郑家就捐了十万两,自己只是遣太监送去一对玉如意,以示表扬,确实寒酸了点。

这次人家又是大方出手,自己也得有所表示吧?

赏什么呢?

加衔吧。

这东西惠而不费,再说也是表示朝廷对郑家身份的认可。

郑家虽然又是总兵又是参将的,但都没有挂衔,明白的都知道这是糊弄外行,没有品级的总兵其实是临时差遣,挂了衔的才是朝廷认证过的地方大将。

很快圣旨送到郑芝凤在京城的宅子里,为了让他搞明白这次是皇帝恩赏,兵部宣旨的人特意给他讲清了职衔的区别。

郑芝龙晋从二品武功将军。

郑芝凤晋从四品宣武都尉。

郑芝豹晋五品武德骑尉。

经过兵部官员的解释,郑芝凤这才明白,郑家终于是被皇帝认可了,这些日子的大笔银子没白花。

随着圣旨而来的还有崇祯御笔亲书“忠善”两个大字,兵部宣旨的官员一边羡慕的看着皇帝龙飞凤舞的手书,一边恭喜郑芝凤,一边意味深长的告诉他,忠于朝廷,善待他人,便是圣上对郑家的殷切期盼啊!一定要妥善装裱后,悬挂于正堂的正面,不可污损。

等兵部官员走后,郑芝凤立即打发几名亲兵去找地方装裱,然后快马赶到天津卫,坐上郑家的船送回老家悬挂。

皇帝的手书内容不复杂,重要的是一种态度,对郑家捐资运粮的肯定。

在京城近一年来,随着郑芝凤对各方面的了解,看到京城上下内外正在发生的变化。加上官军的数次大捷,原先不看好明廷的郑芝凤,思想已经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原来流贼并非强大到无法剿灭;原来建奴并非不可击败;原来皇帝不像传说中那样急躁易怒,刚愎自用;原来朝臣中也有能臣;原来官军实力如此强横;原来京城的百姓过得并非多么的困苦;原来大明国祚还能往下延续。

这些现象让郑芝凤调整了想来京城投机,通过研判准备随时倒向优势一方的战略思维,迅速向朝廷靠拢过来。

至于一年来花费的钱财,对于年入千万两的郑家根本不算事,只要能博得朝野上下一致好评,郑家在福建沿海的利益就能保持的更长远。

在崇祯的授意下,两块大石碑已经被石匠率先刻好,上面镌刻着此次捐资助粮修建养济院的人员名单,以及捐资数额,等到养济院正式建成之日,将在院中建造凉亭,石碑将会置于亭下,以供后人瞻仰凭吊。

此举更是博得自温体仁一下几乎所有人的赞誉。这可是青史留名的东西,只要大明不倒,石碑将会永久保存下去。

周后等人的名字不会出现在石碑上,包括各家各府刻录的也都是自家老爷的姓名,在那个时代,女人一向不被重视。

京城东南面的大运河通州码头上,数艘两百料的座船停靠在岸,一队队身着蓝色罩甲,腰间悬刀的锦衣卫正在排队依次上船。身穿绿色锦绣服,外罩一件黑色斗篷,头戴宽沿缠棕帽的北镇抚司百户梁琦,背对官船负手而立,注视着等待上船的士卒。

梁琦这次奉命带领一百名锦衣缇骑前往淮安府,准备执行对两淮盐都转运使司淮安提举司衙门的抓捕计划。

崇祯既然给官吏们画了一个大饼,虽说不会给他带来很大的财政压力,但总归是花钱不是收入,总得找个冤大头买单吧?淮安盐提举司的大肥羊们就是最好的凯子。

由于走陆路距离太长,并且耗时更多,所以这一百名缇骑和他们的战马将乘船赴淮。毕竟京城离淮安近近两千里路,水路更加便捷省力。

因为船只可以昼夜航行,而走陆路的话夜晚则需安营扎寨。这次长途跋涉除了随船携带的粮草之外,平时船只停靠歇息时补充饮水即可。

从京师走陆路道淮安府,这一百骑就算白天不停赶路,考虑到战马承受能力的前提下,一天走百里已经不错了。这样至少也要十余天以上才能到达,并且赶到后人马要休养数日方可恢复。

而船上都是船夫轮流操舟,十二个时辰不间断航行,顺风的情况下每个时辰能达到四十里,逆风也能在二十里上下,比走陆路节省近一倍的时间,并且人马都能得到充分的休息,到达后只需数个时辰便能恢复过来。

陈奇瑜花费月余时日乘船溯流而上,将运河淮安段直至山东临清段巡视一番,把这一段上淮安和临清钞关查看一遍,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依照各码头帆墙如林,货物如山的情形来看,这两处大钞关,如此多的卡点,每年总共得银不到十万两,实在是没有天理。

久居官场的陈奇瑜自然清楚,钞关征税绝不会少,但相当一部分已经被税关中的上下人等装入自家腰包。

这一点从他一路来的收获便可以看得出。

扬州到临清这段可谓是运河中最为繁忙的一段,河上各种官船、大小漕船、巡盐船、商船来往如梭,各个钞关码头等候缴税放行的船队拥堵数里。

两大钞关大使仅为从八品的品级,但每人给陈奇瑜送上了五百两的仪程。

要是温体仁知道一个从八品的低级官员,出手就是五百两银子,比刚刚涨薪的他这个当朝首辅年薪还要多,不知道会有何想法。

对于二人所赠仪程,陈奇瑜自是笑纳。在诏狱关了近一年,家人为了让他早日出狱,花费重金四处请托,家境已是大为败落,这笔巨款正好可以用来贴补家用。

人家隶属户部,本就不归他管辖,只不过是看在他有进一步蹿升的潜力下,才提前烧个冷灶买个面熟而已。

回到淮安总督衙门后,陈奇瑜开始动笔写本,将他对漕运之事的初步了解,以及其中的利弊做了详实的描述。然后顺带也把钞关之事隐晦的提了一笔,希望圣上能将钞关之权从户部移除,将其权利放给漕运总督衙门,以便总督衙门对整个运河管理拥有绝对话语权。

陈奇瑜自是不满足于一辈子在地方为官,哪怕是总督这样位高权重的位子,回到京城位列朝班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他知道皇帝和朝廷目前最需要什么:剿贼平奴外加敛财。

而他的漕运总督就是目前来看最好的敛财位置,既能为朝廷也能为自己。

虽然他内心里瞧不起接替他五省总督位子的洪承畴,并且坚信要是自己重回原位,一定会比洪亨九做的更好,但现在皇帝既然把他打发到江南来,看来一时半会不会用他平贼了。是何原因他心里清楚,主要还是因为车厢峡那次意外之失,圣上对他心有芥蒂的缘故。

要想在重臣的位子上谋得一席,只有在漕运总督的位子上干出一番远超前人的功绩出来,才会博得圣上的再次信任和好感,才能有机会达到出将入相的目的。

京城才是大明的中枢,皇帝身边才是真正的重臣,地方督抚权力再大也不过是在自己的二亩三分地上,出了自家地盘后说话就不好使了。

内阁及六部主官才是天下瞩目的所在,地方大员到京师后都要一一拜望,不管彼此之间是不是有仇怨。要不然人家拿捏一把,借机在圣上面前说暗示几句,这督抚位子说丢就丢,自己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要想做出一番政绩来,那就要有绝对权利。

运河上的六个钞关必须掌握在总督衙门手中才行。

只要掌握了这六处数十道卡点,辅以铁腕整治,成果将会立竿见影,上缴朝廷的商税绝对会是现在的一倍甚至数倍,到时谁还能阻止的了自己回京任职?

每天有成千上万艘各种船只来往于运河上,想要从中谋取私利办法多得是,只要大头给了朝廷,自己顺手捞点好处谁会计较?明明名利双收的好事,居然让这群低级官吏搞得如此难看,圣贤书就这么读的?

不能像现在钞关这群将死之人一样,自己取了大头,只把小利给了朝廷,这真真是取死之道。

自己只需在奏本中稍稍隐喻一下,相信圣上自会看的明白,在朝廷急需用钱的时候,这帮人的下场可想而知了。

正在他沉思之际,陈奇之匆匆进入书房,禀道:“兄长,有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请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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