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末,济宁城内的大街小巷已是难觅人踪,在这个夜生活极度匮乏的世代,绝大部分人都已上床安歇,城內到处漆黑一片,除了偶尔传来的狗吠声以外,整座城市仿佛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而城內有一处地方却是灯火通明,三层木质小楼每层都点亮着各种款式的灯笼,整个建筑的轮廓在灯火的点缀下显得格外的美轮美奂,楼内不时传出悠扬的琴瑟之声,给静谧的夜空增添了一丝色彩和生气。

小楼前面的街上停着各式各样的马车、轿子,济宁城以及走运河路经此地的士绅巨商们乘着夜色纷至沓来,兴致勃勃的投入到了多姿多彩的夜生活之中。

这处所在便是翠红楼,是济宁城中为数不多的青楼之一,也是其中档次最高的一座,楼里几名来自江南的艺伎在吟诗作词、吹拉弹唱上有着不凡的造诣,深受广大官员文人的喜爱。

当然了,这里不仅有凭借着才艺吃饭的艺伎,也有色艺双全的、提供另类服务的女伎。

在翠红楼后院一座布置精巧的小院的屋内,白天浑浑噩噩中渡过的赖永年衣袍半敞,袒露着一身的肥肉,正在与一名身材小巧、五官精致、身穿襦裙的妙龄女子踞坐对饮,一名姿色中上的侍女则立于一旁服侍着二人。

“赖老爷,您尝尝这道松鼠鳜鱼,这可是奴家前几日托人去城中的福寿楼,花费十两重金于后面的大厨讨得的秘方,奴家试做数次,觉着味道尚可后才做给赖老爷您品尝的!”

这名叫做如月的女子出自声名远扬的扬州瘦马,数月前来到济宁后入驻了翠红楼,没过多久便被前来寻欢的赖永年一眼看中,当晚便花费重金成了她的入幕之宾。被精心调教过的如月清楚了赖永年的底细后,知道自己遇上了金主,随后便使出各种手段曲意逢迎着赖胖子,很快便让赖永年彻底沦陷在了温柔乡中。

“嘿嘿!我的亲亲小乖乖,老爷我最喜你这股可人儿劲!十两重金?老爷赏你个金钗!稍待你可要让老爷我开心才成!嘿嘿嘿嘿!”

赖永年夹起一筷子松鼠鳜鱼放到口中,一股鲜香滑嫩的味道顿时在口腔中开始蔓延。

“嗯嗯!难得我家小如月亲自下厨调羹汤,这味道确实要得!”

赖永年一边咀嚼一边赞道。

“只要老爷爱吃,那奴家便日日做给老爷品尝!可老爷既要忙于公务,尚且还需与家宅中抚慰妻妾,奴家就算想时常伴于老爷身侧也不得便呀!可怜奴家这片心儿都给了老爷,一日不见便相思的紧,这可教奴家怎生是好!”

话音未落,如月的眼眶中已是泪水盈盈,白皙纤细的手指捏起丝巾的一角沾拭着眼角,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赖永年既是金主又是官身,对她也是痴情一片、疼爱有加,所以如月目下最大的心愿便是趁热打铁,在两个人卿卿我我时能嫁入赖府做个妾室,将来能为赖永年生儿育女,老了也好有个依靠,总胜过在欢场中委屈求全,最后人老色衰,落得个孤苦无依的凄凉下场。

她前几日便婉转地向赖永年提过此事,赖永年的意思则是到六年任满返京时再替她赎身,之后将她纳入府中,再将城中的宅子卖掉,带着宅中的另外两名妾室一起返京。

可如月却怕夜长梦多,生怕时间久了赖永年有了腻歪的感觉后弃之不顾,所以便施展起女人的杀手锏——扮可怜,以期让赖永年今日便应下此事。

如月的小伎俩果然奏效,赖永年眼见美人儿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下顿生爱怜之意,他向着如月招手道:“我的小亲亲,莫要哭了,来老爷这边坐!老爷应了你还不成?明日老爷便找那潘娘,将赎身银子与她,之后挑个良辰吉日,将你迎进家门!现下你可要给老爷唱个好曲儿听听!嘿嘿嘿嘿!”

如月起身走到赖永年身边,含羞带嗔的扑进他的怀中:“老爷你坏死了!总是叫人家做这做那的,奴家不依了!”

赖永年看着怀中每人这般似拒还迎的娇羞状,心头也是一热,正要温言安抚几句,突然“咣当”地一声脆响,关着的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几名身穿蓝色罩甲的武士闯进门来,如月和那名侍女不约而同的尖叫一声,如月一下子便将身子缩进赖永年上身那堆五花肉中。

“你等是何人!可知本官是谁吗?!速速给我退出去!不然休怪本官不客气!州衙刑房李经承、赵捕头可都是本官的至交好友!”

赖永年将怀中的如月一把推开,身子快速地弹了起来,戟指闯进来的几人疾言厉色的大声喝道。

他来济宁这五年内,凭着官身以及豪爽大方的性格,与州衙里手握实权的各房经承,以及士绅大户、地方豪强都保持着良好地关系,彼此之间的利益都相互勾连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割舍不断的小团体。

“赖永年?是吧?”

一名年约三旬的黑脸武士冷声开口问道。

“正是本官!尔等可尽可打听打听,本官可不是谁都敢捋虎须之人!不过既然相逢便是有缘,你等若是银钱有些短缺,本官可赠予你等每人五十两银两!如何?!”

赖永年开始并未细看来人的穿着打扮,这五年来京师的一切在他的脑海中依然淡忘。等听到对方冰冷的语气中带着的那股阴森的味道后,他的脑子里猛地想到了那个可怕的所在,于是他带着一丝侥幸的心理说出了自己听着都感到绝望的话语。

“狗日的!爷见过的银子成千上万,你这五十两银子还是等着买棺材吧!某等乃锦衣校尉,赖永年!你的案子发了!绑了!”

黑脸校尉一挥手,两名校尉垫步上前,分别执住赖永年的两条臂膀,另一名手执绳索的校尉疾步跟上,转瞬之间便将脸色蜡黄、愣在当场的赖永年绑了个结实,一身肥肉把捆绑的绳索都淹没进了肉山之中。

黑脸校尉吩咐一声后,几名校尉将已经被吓得拖不动腿的赖永年架了出去,除了如月和那名侍女,屋里只剩下了黑脸校尉和另一名十分年轻的校尉。

“赖永年的财物有哪些?老实讲来!不然将你二人抓进牢去!”

黑脸校尉出言恐吓道。

两名女人被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如月勉强伸出手来指了指墙边的衣架,赖永年衣袍挂在了上面。

年轻地校尉走上前去仔细摸索一阵,从衣袍里面摸出了几锭小巧的银锭和数片金叶子,之后满脸喜悦的跑回黑脸中年校尉面前:“邓哥,就这些!”

黑脸校尉打量一眼后将金银抓过来塞入怀中,年轻校尉手中留下了一个银锭和一片金叶子,黑脸校尉并未再说什么,转身大步离去,年轻校尉赶忙把金银藏入怀中,扭头看了一眼俊俏秀气的如月后跟着出了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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