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一生碌碌的人占多数,他们皆是裹粗麻度四季寒暖,食粗饭过一日三餐,成日还要勤勉下力劳作才能挣得生存,如此辛苦,都还知不能辜负这辈子投胎做了人的运,要竭尽全力求活。

而反观这些有幸身在高堂大殿上衣食优越的少数人,再是时运不济,分明也享着万人羡艳的荣华,却总能闻得怨声载道与唉声叹气,动不动就喊死喊亡,把自己的性命看得轻如鸿毛。好似永远细思不出,心中的不如意,其实皆是因为自己心里一日复一日无止境叠增的贪念所导致。

虞昭呆愣望着面前蓦地跪下取钗抵喉的虞珠,满心疑惑不解,是因如上。

“你这是做什么呢,”

怀着身子行动不便,虞昭不能弯腰去扶虞珠起来,只自己站起,先往楚子宜三个孩子处看了看,复好声劝道:

“把簪子放下,起来说话,何事值得如此,若待会儿让孩子们看见,会吓到他们。”

虞珠不依,依然紧握住发簪,泪光纵横摇摇头,悲切道:

“若是妾身身死,能保证我草儿树儿的前途不受波折,今日在此见血封喉,妾身倒也觉得此生无憾,只求娘娘能念在你我情谊,在妾身归西后,如妾身所愿护他二人周全。”

说罢,虞珠略微使力将簪子一压,果真一点鲜红血珠从她脖颈肌肤上溢出,虞昭霎时心惊,赶忙喊了声住手,心中迅速思量着先要将虞珠的性命稳住是要紧,遂甩袖侧身故意做无所谓状,道:

“你今日要寻死,于本宫来说,本也无关紧要,只是你在我面前丧了命,事后必定会给我惹上一身非议,届时为了洗清嫌疑,我怕是自顾不暇,恐怕也分不出半点心去为草儿树儿护什么周全,只能爱莫能助由着刘侧妃上位后将他们拿捏。”

许是不想一遭寻死觅活没能招来虞昭的怜悯,却还招了她露出这样不近人情的一面,话中所述也是虞珠最顾忌的,成功让她微微愣神一瞬。趁这机会,虞昭眼疾手快,快步上前夺了她手上发簪,语气微怒命令道:

“起来!如今自己都看不上自己的命了,何还有资格让我费心为你求得存世的资本,什么话不能好生说非要如此?你也不想想,做出的此般姿态,与刘太妃以死相逼耍泼的作风有什么区别?贤王有一个那样的娘必定已是让他烦心不已,你又因这么点事就来生事,他为陛下办事,会留得下几层精力来顾瑕女人们的闹腾?你身为他妻,不说帮衬,反时常添麻烦,岂不亏心?”

训斥的声音再是紧嗓子压住,气势也小不了,坐在外头听吩咐的卓姚察觉了动静,有些担心,走进探头往里看了一眼,没听得虞昭传唤,也不敢贸然进去,就在外驻足守着,全神贯注观望情况。

里头的虞珠被虞昭一通教训驳没了脸,神情愈发颓废,也不起身,含泪低头再不敢说话,见此,虞昭尽力缓和了下情绪,将嗓音放柔了些许,再次让她起身。

“别跪着了,不说让宫人们看了笑话,待会儿让草哥儿树哥儿看了自己母亲这样,他们也会难过。”

虞珠浑噩低声答道:“是,妾身遵命。”

待虞珠重新落了座,虞昭轻声唤了卓姚过来,让她派个人回去拿伤药,又给了块帕子嘱咐她先将脖子上的那一点血迹攒干净,后缓声与她开门见山道:

“你与我说那么些话,是出什么目的,我心里也明白,你不就是觉得我得了陛下厚爱,只用吹上几句耳旁风,就可帮草儿带上贤王府世子的帽子,所以才费尽心思来求我帮忙,让陛下主动下旨成全你。如今我与你说明,你若真是做着如我所说的以上打算,那可真是,太高看我了。”

素来不爱拐弯抹角,虞昭率先出言把话放绝,而后就坦然直盯着虞珠,等她回复。

“娘娘这话,实在谦虚。”

见虞昭的意思是要打开天窗说说亮话,虞珠也不想惹无趣了,爽快地点头,低声承认了自己今日来意。

“您在后宫三千人中独得恩宠,又身怀龙裔,身后的叶城王府昨年又立下大功,被赐府京中,近日叶城王更是被允许出入军营,加予教化兵将的大权,如今娘娘的荣华风光举世无双,不管是何事,只需开口,陛下岂会不为您做考虑?还请娘娘可怜,帮帮妾身。”

“凡事有因果,何以你们人人都只望得见果?而从不去探究因?”

并不着急回应帮不帮,虞昭就着虞珠的话,细细给她解释剖析:

“后妃众多,陛下独给予我爱怜珍惜,其因是我从来知分寸,从不因私心而多嘴于朝堂政事。朝堂之上,我阿祖得器重,其因是叶城王府蒙受皇恩再是深厚,也从来循规蹈矩不因私欲而逾越涉及无关己乎之事务。若无上述,试问恩宠何来?器重又何来?”

闻言,虞珠本就无神的眼眸更暗了些。绝望道:“娘娘这意思是,不愿助我。”

“先已经说过,我从不会逾越规矩干涉该陛下做主的决策,此事我若帮你,便是失了原则,”

三两句将态度表示得清楚,但虞昭实在也见不得虞珠此般得不到想要的就如天塌下来的样子,哪怕已经觉得口干舌燥,还是忍不住继续出言规劝:

“你始终要相信,陛下与贤王,都是主见明确的人,今后贤王府世子自然是贤者任之,不会是刘太妃能做主就做主的,更不会是我说谁能就该谁的,作为贤王府的主母,你分内之事便是相夫教子,脚踏实地当好贤王的妻子,协助他教导好孩子,做好了这些,你想为孩子求的所谓前途,自然都会来,而且才是踏踏实实的。”

话音落下许久,都不见虞珠出声答话,她只放空眼神望地如沉思般。见此,虞昭也不说话了,静默以待,又是一盏茶时候过去,终于才见虞珠轻点了点头做反应。

“谢娘娘教导,妾身……明白了。”

一桩难为事了却,又好容易将这固执的人开解,虞昭可算能放松心情,舒缓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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