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

乔老爷子轻轻招了招手,仿佛用尽所有气力。

安小溪搞不清他的用意,出于礼貌,还是走了过去。到乔老爷子跟前,半屈膝蹲了下来。

驰骋商海数十年的商业巨擘,头发花白凌乱,眼里含泪,不过也是个为儿孙伤心的老人。安小溪从第一次见乔老爷子,在被他叫做“小鬼”,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亲切的老人。

她没有见过爷爷奶奶,也没有见过外公外婆,那种常伴膝下,爷孙相处的温馨,她从来没有体会。

尽管十分有限,她还是从乔老爷子这儿第一次见识到了隔辈的温情。

“文瀚,是个好孩子。”

乔老爷子语气淡淡,安小溪则对乔文瀚的“好”,抱持怀疑态度。她听到“乔文瀚是个好孩子”下意识是“千万不要放过他。”

“我希望你能……”

乔老爷子把安小溪拉到身旁,小声的跟她说着什么。安小溪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以至于最后像撞鬼一样出现在乔文瀚的面前,把他吓得不清。

“乔总。”

安小溪拉住乔文瀚的衣角。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展现出亲近的意向。

乔文瀚转身,低头,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安小溪苍白的脸。

“乔董刚才和我说,契约……有了变更。”

乔文瀚不解,这分明是安小溪和他单独定下的契约,外公现在插一脚,弄这样复杂,究竟有什么目的。

难道要重蹈当年覆辙?

“什么变更。”

乔文瀚声音冷冰冰,比屋外的寒雪还要彻骨。

“他说,请你立刻和我终止现在的契约……否则……”

“否则什么?”

低沉的嗓音透着些怒气。外公无权处置他的情人。

“否则你就永远见不到我……”

当初乔老爷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安小溪自己都难以置信。这算是什么威胁?她安小溪还不足以用来左右乔文瀚的抉择。

可眼下,她搞不懂了。乔文瀚泛红的眼里,分明是愤怒、怨气和不舍的杂糅。

她在乔文瀚心中的地位,比她自己想象的要高。

乔文瀚甩开安小溪拉着他衣角的手,大步朝前厅走去,似乎要去找乔老爷子理论一番。

其实刚才乔老爷子那番让安小溪忐忑不安的话里,藏有一个秘密。

如果安小溪做到了,她不仅可以拥有自由,还能拥有她的事业。

乔老爷子答应事成之后,让她到旗下的餐饮集团学习,帮助她开启自己的独立美食事业。

这个诱惑是致命的,安小溪这样一个小人物,得到这样的机会当然不会撒手。有了乔老爷子兜底,她就不担心和乔文瀚的契约变更。

而要让她做的事情就是……

和乔文瀚假结婚。

期限是一年。

换来的是顶级餐饮集团的管理机会,这是花钱都买不来的。比起乔文瀚每月二十万的零花钱,动不动就请个大厨来“过家家”,来得更好。

……前厅里气氛凝重。

乔文瀚站在乔老爷子身前,质问他为什么要干涉安小溪的契约。

乔老爷子眉头一皱,这个小子果然不上道。

“外公!”

乔文瀚久违的大声呵斥,怒气冲天。

“你就这点耐性?”

乔老爷子慢慢端起茶杯,放佛眼前这个一米八七的愤怒男人,是空气一样的透明人。

“你知道契约变更的内容了?”

乔老爷子抬起布满老人斑的眸子,看着乔文瀚。

“不知道,但您不应该干涉。这是我的私事。”

“哦?是吗?是乔文瀚的私事,还是金乔集团继承人的私事?”

乔文瀚答不上来。

“要接管金乔集团的人,不应该再有私事。坦荡真实,我当年选中你,就为了这个品质。”

乔老爷子招呼管事的人搬来椅子,乔文瀚坐下。

“契约变更的内容是,我让小鬼你和成婚。让你快一点成长起来。”

什么?尽管平时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傲总裁,乔文瀚还是被外公的这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搞不懂,外公向安小溪示好,还三番五次暗示考虑接纳她为乔家的正牌孙媳妇。现在更是直接下“圣旨”,让两人完婚。

外公这样一个城府极深,心思缜密的人,出这一招,并不简单。

安小溪则完全被当成一颗棋子。显然她乐意当这颗棋子,如果还能被人利用,说明还有价值,这也是各取所需。

“可是……”

乔文瀚似乎有难言之隐。

“可是,我现在还不能够娶她。”

乔文瀚也喝了一口茶。

“还忘不了那个女人?告诉你,我乔正邦的儿孙里,没有孬种,也不应该有情种。这个女孩子我调查过,清白。”

清白两个字,是安小溪的最大优势。年轻,无知,孤零零地来到世界,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太多牵扯。同时还有对梦想的无止境欲望。这些都是合格的“棋子”具备的素质。

“外公,您知道,我一辈子都不能……在见到她的尸体之前。”

乔文瀚哽咽了。当初抛下他和苏晨风一起远走他乡的女人,突然传来客死异乡的消息。他始终不相信,她的死亡。是那样不真实。

“我没功夫再去帮你找尸体,现在是活生生的人和死掉的爱,你自己选。”

乔正邦气得站了起来,背过身,不想看到乔文瀚那双温柔又懦弱的眼睛。

“我选不了,外公。我真的……选不了……”

第一次,安小溪看到乔文瀚抱着头痛苦呻吟的样子。往日的高冷霸道贵公子,那个动不动就捉弄人的讨厌鬼,让她实实在在地感到心疼。

乔文瀚不想违背发过的誓言。他在没有见到她的尸体前,还坚持不懈在世界各地搜寻她的踪迹。

收到任何消息,比如出现了和她长相相似的人,或是在他们曾经一起生活的地方,乔文瀚都安排了大量的人力去追踪。

一边是挚爱去世后的滥情放纵,一边又是不放弃任何希望的偏执寻找。乔文瀚的复杂、纠结、拧巴、郁结,越来越严重。

“年后四月份不错,选个好日子,放消息出去,公关部门会配合你。”

乔老爷子说出来的结婚和乔文瀚想的结婚完全是两码事,这就是商业家理解的结婚。

“我不想结婚。”

乔文瀚说得斩钉截铁。

“那你想让小鬼消失?”

乔老爷子无异于伤口撒盐的试探。

乔文瀚咬牙,剑眉微蹙。“不想!”

“那你想怎么做?这是我和你的契约。要小鬼还是要那个再也活不过来的女人?”

乔老爷子步步紧逼,乔文瀚已经渐无退路。

“我们乔家怎么就出了你这样的后人?太让人失望。”

“对不起,可能我确实是个不肖子孙,但我对金乔集团的努力,您和其他董事会成员应该是有目共睹,我的工作会尽量做到完美,我的婚事,希望您不要插手。”

乔文瀚据理力争,要从绝境里杀出一条路来。

她还没死,她一定还没死。

苏晨风只字不提,明明当年是他和她一起远走高飞的,怎么能这样安然脱身。她的死苏晨风轻描淡写,怎么可能?

乔文瀚说服不了自己,他同时还积极说服周边的人。主要就是他的外公。

但乔老爷子有他的处世哲学,认定了这事没可能,就会毁灭,不留一线生机。

“如果你只是我的外孙,你的婚事,我不会过问。但如果你还是金乔集团的继承人,我就一定会干涉,这点你务必记牢。”

凭空承担的金乔集团继承人权利,乔文瀚根本就不想要,只不过是在苏晨风和乔文瀚之间,乔老爷子选中了乔文瀚,作为“命定之人”接受未来发生的一切。

又有谁问过他愿意不愿意呢?

“如果可以,我就只想做您的外孙。什么金乔集团,什么继承人,我不想,也不要。”

乔文瀚嘴角浮起笑意,他本不是醉心商业的野心家。他的浪漫才情如今封印起来,无处施展。

他像个傀儡一样被绑在了继承人的王座上,动弹不得。他早就厌倦了,要他不是继承人,当年和蔡小姐的那段情会有更好的结局。

也许此刻,他和她在欧洲,已经过上了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然而生活没有假设,只有血淋淋的事实。比如现在,他脱口而出的话,已经激怒了乔老爷子。

不负责任,为情事放弃家业,这样的人,不能委以重任。乔老爷子苦心栽培二十年的结果,就要付诸东流吗?

当然不。

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中,包括当前乔文瀚展现出来的小小反叛。

计划才刚刚开始。

好戏随即上演。

“小鬼,你过来吧!”

正在门边暗中偷听的安小溪早就被乔老爷子注意到了。

把她拉入战局,这份契约情人的大戏变得精彩纷呈。

当然,棋子是不知道的,棋子只能看到它走的每一步,但尚不了解,每一步为什么要这样走。

安小溪战战兢兢地走进,坐到了乔文瀚旁边。

乔老爷子绕过桌子,走到他们身前。

一只手拉住乔文瀚,一只手拉住安小溪,然后把他俩的手搭在了一起。

“你们,尽快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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