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陷入了沉默。

这一刻,包括韩佑在内,大家心里同时响起了一句话,冤家宜解不宜结。

现在大家的感觉就很古怪,怎么说呢,就好像一大早出门买菜,让车给怼了,人住了几天院,就寻思讹一下,怎么也得讹个万八儿的,结果一见到人,对方直接甩出了一千万,还是乐呵呵的。

别的不说,就赵家这认错态度,换谁谁也不能计较下去。

王海望着银票,错愕不已:“这都能买小的命了。”

陆百川和江追连连点头,就算给他俩的命加上也不值三十万贯啊。

“海哥你觉得呢?”

韩佑是真的动摇了,不是他不仗义,是赵家给的太多了。

三十万贯,他能赚到,只是需要时间,这平白无故得来了,感觉肯定不一样。

这件事说起来,其实就是赵中正的人伤着王海了,和赵泰关系不大,找赵泰麻烦,是因为这家伙见死不救,可真要是较真的话,就是个误会,赵泰还以为王海轻薄了自家闺女。

想要搞赵泰,无非就是要个态度,赵府这态度,好的不能再好了。

见到韩佑询问自己,王海随意从银票中抽出了一张:“小的听您的,您说算了就算了,小的收一张就好,其他的都归您,没您,也没小的今天。”

“那好,都放你那,以你的名字在钱庄开个钱册,放在你名下。”

韩佑说完后,又骂了句娘,赵泰都不在府中,一个大管家就能拿出这么多钱来,赵府到底多有钱?

要知道为了搞赵泰,大家昨天商量了好久,各种明的、暗的、阴损的、掉阴德的、不当人的、很牲口的,各种套路都制定好了,谁知正主儿都没出面,一个赵老四就给韩佑打发了。

“没意思。”韩佑放下车帘:“不玩了。”

不能说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吧,至少得了三十万贯银票。

可要说占了个大便宜吧,韩佑还总觉得吃了点亏。

不过他也想好了,钱都存在王海在钱庄的户头里,将来娶媳妇生孩子什么的肯定要花钱,但是…肯定花不了这么多。

这也是韩佑闹心的地方,但凡给个三四万贯,他都能继续找茬下去,三十万贯,实在太多啦。

…………

此时的赵府之中,一片欢腾,因为许久不笑的大小姐赵飞鱼赤着脚绕着府邸足足跑了一整圈。

不是赵飞鱼体力不好,是赵府太大。

拎着鞋的赵老四在后面撵,直到赵飞鱼欢呼一声原地蹦跶了几下才将鞋子穿上。

“太好啦太好啦,爹爹果然没骗我,韩府来提亲啦。”

赵飞鱼抱住赵老四又开始原地转圈,笑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线。

赵老四也是感慨万千。

别人提亲,都是男方给聘礼,韩府果然霸道,竟然索要聘礼,不过也好,收了钱,以后嫁入韩府说话也硬气一些。

闹腾了半天的赵飞鱼又匆匆跑进正堂里,笑容就未褪下过。

“四叔公,您说韩府何时才能叫媒人登门下婚书啊,我都等不及啦。”

“诶呦大小姐,这事儿可记不得,韩府要了这钱,便是应允了这门婚事,好歹人家父子都是当朝大臣,肯定要大大的操办一下的,八成呐,就如同那韩府大少爷当初娶申屠府儿媳妇似的,要在山庄中大大的热闹热闹…”

顿了顿,赵老四笑吟吟的说道:“你四叔公我呐,可是打听喽,大小姐眼光就是厉害,别看那王海王壮士以韩府下人自居,在山庄中,谁不知晓他就如韩家大少爷韩佑的手足一般,韩家大少爷都叫他海哥呢,这哥的意思,在坊间便是兄长之意。”

“是的是的。”赵飞鱼连连点头:“海哥最厉害啦,你都不知晓,前些时日我在山庄中,山庄中那些庄户们,大姑娘小媳妇,眼睛都快长在海哥身上了,还好我赵飞鱼下手快,嘻嘻。”

“还有一事。”赵老四压低了声音:“军器监监正赵中正,如今就关在京兆府地牢,大小姐您也不想想,黄府和韩府,那是穿一条裤子的世交,老爷可是说了,赵中正就是被黄有为黄侍郎给坑了,黄有为和赵中正无冤无仇,为何要对付他,还不是因韩府大少爷,可韩府大少爷和赵中正也无冤无仇呐,所以您说…”

“是因为海哥!”赵飞鱼无比笃定的说道:“海哥知晓赵中正欺负了我,要给我报仇,哼哼,海哥就是这样的好汉子!”

“是个好汉子,不假。”

赵老四给赵飞鱼泡了杯茶,正色道:“那一夜着实凶险的很,大小姐是不知晓,王海壮士一人一骑,脑后还染着血,黑夜中疾驰而来,翻身下马,不知怎地,你四叔公我见了他就知晓这小子不简单,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大小姐您猜怎么着。”

即便听了无数次,赵飞鱼依旧双眼放光:“怎么着,快说快说。”

“啊呀呀。”

赵老四一拍大腿,跨着大步:“雪夜疾驰奔京中,呔,当是谁,竟是那人称海爷的王家小英雄,任由当朝吏部尚书赵大人责骂,冷声一句,大小姐出了何事,面容冷句面庞坚,身如青松煞气现。”

赵飞鱼满眼都是小星星,不断点着头:“之后呢之后呢。”

“风雪积满肩,冷目绽光芒,只见那小壮士当机立断寻了武卒,腰后短刀可谓是夺人二目摄人心魄,出手如电,扎了那武卒透心凉,呀呀呀,鲜血溅飞七丈高,小壮士又是疾驰而去…”

赵老四满正堂的绕,满正堂的叫,赵飞鱼拍着双掌,不断叫着好。

“人救回来,留你全尸,人救不回来,你之亲族,必死!”

赵老四学着王海的模样,一甩长袍,掏出一把空气刀:“你等守在门外,那大小姐,由我王海亲自来救,谁若动了大小姐,我王海便杀的天塌地陷日月无光也无妨,这世间,谁都可死,我王海的大小姐却不可伤,我去也!”

赵老四已经完全带入了,情感也进去了,仿佛真的变为了雪夜中的军中虎贲,尽情演绎着那那一夜王海的有勇有谋,不过没少加词儿,一点都符合王海的人设。

等赵老四演完了,赵飞鱼突然上了桌子,往那一趟,气若游丝,捂着胸口。

“啊,阿海,我知,我知你一定会来…”

说完后,赵飞鱼又跳下桌子,捧着砚台,深情款款,压着嗓子说道:“大小姐,你是我王海见过最美的女子,自从遇见了你,我的心儿,我的肝儿,我的命,我的人,都属于你…”

赵飞鱼又躺在了桌子上,伸出手臂,温柔的抚摸着不存在的面庞。

“啊,阿海…”

“啊,飞鱼…”

“啊,阿海阿海…”

“啊,飞鱼飞鱼…”

“我非你不娶。”

“我非你不嫁。”

眼瞅着赵飞鱼躺在桌子上都开始闭着眼睛用嘴唇子往上够了,赵老四实在看不下去了,赶紧清了清嗓子。

赵飞鱼做起来,踢踏着两条大长腿:“咳什么咳,那时就是这样的,你们都没看到。”

“大小姐您之前不是说王壮士只说了不能放刀吗,右臂受了伤,放下刀就抱不住你吗,怎么又变了呢?”

“因为他伤好啦。”

“怎么好的。”

“我长的美呀,他看着我,伤就好啦,四季山庄的戏文就是这般演的,戏子说,爱能救治一切。”

赵老四:“…”

赵飞鱼一拍额头,又躺下:“不对,还忘了一句,阿海说,海可枯,石可烂,唯独对我的真心永不变,四叔公我再和你学一遍哈。”

赵老四叹了口气,他有点反胃。

任由二人在这各种脑补,殊不知,正主儿正在数银票。

韩佑的马车刚出城,望着正在点银票的王海,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你们说,会不会有诈啊?”

江追和陆百川面面相觑,他们也觉得不太对劲,这钱也太好讹了吧。

陆百川哈哈笑道:“说不定是那鬼女人看上王海了呢,救了一命,以身相许。”

王海竟然没吭声,脸上闪过一丝莫名之色。

韩佑注意到了王海脸上的异色,下意识说道:“海哥你别告诉我你真相中她了?”

“倒不是,只是…”王海挠了挠后脑勺,憨笑道:“只是赵家大小姐其实也不如陆百川与江追说的那般不堪,若是当夜在山庄之外她能做主,定会将我背回山庄诊治。”

“事倒是这么个事,毕竟你陪了她那么久,而且咱针对的也不是她啊,是他爹。”

韩佑试探的说道:“那个…我就是问问啊,海哥你没真看上人家吧?”

“少爷莫要担忧,小的自不会做这种糊涂事的。”

韩佑松了口气,陆百川打趣道:“要说这赵家大小姐姿色也算尚可,身段也不错,像我们这种厮杀汉真若是相处几日,哪里会轻易放下。”

王海没好气的说道:“放不下,那就找个能放下的放放,自然就放下了。”

韩佑竖起大拇指,还得是人家海哥人间清醒,一个字,特么典!

王海望向窗外的雪,心里直打鼓。

他肯定没什么放下放不下的,他只是觉得不太对劲,那一夜赵飞鱼被救后,看着他的目光,就仿佛…仿佛要迫不及待原地给他生个三胞胎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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