祉县没有武将,只有文臣,除了县府外,下面的属官和其他县衙的官职也不同,全是“守”。

粮守、仓守、田守、监守,各种守,都是从七品到从九品的小官。..

整个祉县其实就是一座巨大的库房,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任是孙尚进说此处毫无差池,韩佑也要一座仓房一座仓房的亲自巡视。

韩佑等人一路奔驰,略显憔悴,可身上的甲胄与儒袍对这里的百姓来说决然算的上是衣着光鲜。

面对这群外地佬,祉县百姓脸上的神情满是戒备与不信任。

韩佑等人也未多心,习惯了,习惯了百姓的麻木。

南地两极分化十分严重,富的地方百姓丰衣足食,只不过这些百姓只认世家不认朝廷,也不是什么自由民,多是世家的佃户。

很多世家的财富太多太多了,手指缝里稍微流出来一点都够百姓们吃饱喝足了,索性当买个善名收买人心了。

穷的地方,百姓食不果腹,两餐难继,各个面黄肌瘦。

富也是世家,穷也世家。

对南地的不少百姓来说,如果出现了自己不认识的大官,那么必定没好事,要么是募民夫壮丁,要么是来糟蹋姑娘的。

如果这些大官来自京城的话,八成要有战事。

不怪百姓不信任朝廷,因为朝廷历来是这么做的。

百姓心中有一杆秤,前朝叫做康,本朝叫做周,国号换了,官员没换,很多事没变,也只是国号换了,可国号和百姓有关系吗,没有任何关系,以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没区别。

祉县共有大仓七个,小仓十五,存米、面、粮,布匹等物,快过午时的时候,韩佑心中愈发的古怪。

这些仓并不是指某一个建筑,是指一个区域。

一上午的时间已经查了快三成,全都对的上,丝毫不少。

按理来说韩佑悬着的心应该放下来了,只是不知为什么总是没来由的感觉到恐慌。

太反常了,反常到了令他愈发感觉到不对劲。

按照他对照的账目来看,单单是一处祉县的物资就可以供给五万大军至少二十日的用度,这里除了粮草外,还有大量的箭矢、羽毛、半成品铁盾与木杆。

韩佑怀疑这里的官员鼓励领着自己去仓满的地方转悠,回到了县府后,让裴麒带着人随即去查验,他则是留下来吃点东西。

县府不大,像个老旧破败的四合院似的,哪怕是当做署门面的公堂,说句好不夸张的话,都没阿泰他家随意一处卧房大。

“老孙呐。”

韩佑捧着一碗面条子,就着两瓣蒜,感慨万千:“看出来了,你是真穷,你这县衙更穷。”

孙尚进满面堆笑,笑的低微,笑的小心翼翼。

一碗面条子,放几片说不上名字还有些泛黄的野菜,这就是祉县的“标准”了,别说韩佑来了,皇帝突然冒出来也得吃这玩意。

韩佑来的太突然,县府也没什么准备的,擀两案子面条是这群县府官员能想到最丰盛的“宴食”了。

韩佑倒不是嫌弃,只是感慨,本就劳累,吃的挺香。

江追也蹲在旁边吸溜面条子,啃了口蒜,又看了看蒜,嘿嘿乐道:“小旗小旗,本统领想到文公公啦。”

正好也在啃蒜的韩佑楞了一下,然后也看了看蒜,随即破口大骂:“你马勒戈壁能不能吃,不能吃给老子滚,恶不恶心!”

孙尚进眼底掠过一丝莫名之色,看了看江追,又看了看韩佑。

“孙大人。”

韩佑一点胃口都没有了,反而还有些想吐,将大海碗放了下来。

“不瞒你说,大皇子周骁可能与反贼周骁狼狈为奸了,你这里是重中之重,本将怕一旦出了事乱党会派人夺取这里。”

“这…”

孙尚进满面苦涩:“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别急,首先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此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日落前我会离开,离开后会让人派遣折冲府的将士与屯兵卫的辅兵来守卫这里,人数应该不会多,不过我会将一些人马放在峻县官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出现乱党乱军,如果峻县的人马拦不住乱党乱军,你需要做一件事。”

“将军吩咐。”

“放火。”韩佑站起身,口气正式:“峻县官道一旦失守,会有人快马过来通知你,得到通知后,第一时间下令烧毁所有粮仓、库房,全部点燃。”

孙尚进倒吸了一口凉气:“将军莫不是说笑?”

“如果你能够在短时间内将所有物资运到琼州的话,可以当做本将说笑,如果你没办法做到的话,那么就按照我说的做,懂了吗。”

“将军是怕乱党夺了此处的粮草?”

“不错,不要去想损失,全部烧掉比被乱党抢了去要好,出了事我负责。”

孙尚进长叹了一声,重重点了点头:“下官遵令。”

吃了半碗面条,韩佑一边消食一边等待着,裴麒不断派人回来汇报情况,和上午一样,各处库房都对得上数,直到快入夜的时候已经点验了七七八八,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猫腻。

韩佑不想再耽搁下去,让人叫裴麒等人叫了回来,准备离开祉县。

“孙大人,记住我说的话,提前准备好,一旦有失,不要有任何犹豫和侥幸心理,迅速火烧所有库房。”

“下官谨记。”

韩佑上了马,拱了拱手:“有劳孙大人了。”

“不敢不敢。”

孙尚进拱了拱手,随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韩佑问道:“怎么了,有话直说。”

“那下官就斗胆直言了,观将军来到此处后,愁眉不展,似是疑神疑鬼,又索要了造册官吏,敢问将军…”

看了眼韩佑的脸色,孙尚进继续问道:“可是怀疑下官府衙之中有人暗中投靠了乱党?”

“没错。”韩佑苦笑道:“乱党不可能不在这里暗中布置,可我的手下已经将你们查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查到,很奇怪。”

“下官突然想到一事,想到一人。”

“什么意思?”

“下官也不敢妄言,只是衙署中的确有一人最近一段时间形迹可疑,半月前又告了假,听闻是去了垻州,前日才回来的,今日未到衙署当差。”

韩佑神情微动:“谁?”

“东库监守张纹。”

韩佑打了响指:“应该就是这家伙了,人在哪?”

“西侧张宅,此人的舅父是承县赵家的大管家,跋扈的很,平日里豢养了不少护院,二十余人,算是本地大户,下官想着要不要…”

孙尚进老脸一红,憨笑道:“下官是文官,也不懂战阵上的事,要不要入夜后再趁着夜色包围过去,免得打草惊蛇。”

“有道理,看来就是这个人了,本地大族,豢养一群打手,对上号了,我就说周天凤他们怎么可能不在这里布置。”

韩佑点了点头,随即对伏鱼象打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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