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折磨到麻木，是一种多么痛的领悟。
——摘自《陈灵的助手日志》
第三天。
对练完，陈灵一句话不说地坐在仓库外面看着天。
开车回来的小白看着陈灵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关心地问道：“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本来双目失神的陈灵听到了关心的话语，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
伤心的时候不能听慢歌，痛苦的时候不能被安慰，否则汹涌的感情会如潮水般冲溃理智的堤坝。
“兄弟，帮我个忙。”陈灵哭着对小白说。
“咋的了？”小白是个爽快人，能帮的忙他一般都帮。
陈灵赶忙说道：“我实在太难受了，你行行好，帮个忙。”他拿出一根大棒，指着自己的头，“就这，看准了，一棒子把我打晕，我自己实在下不去手。”
小白为之一愣，在他短暂的人生中，从未听见过如此欠揍的要求。
这兄弟，是被练傻了吗？
“快啊，来啊！”
陈灵因为挨了太多发“幽灵弹”，身体对负面能量已经起了抗性，现在想晕都晕不了，只能清醒着硬抗亡魂。
那些血腥的画面，亡者的絮语，就像噩梦一样一直环绕在他脑海。
活又活不了，死又不敢死，现在连晕都成了奢望，他现在只想“一棍到天明”。
“陈灵，你又偷懒！”秀神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听到秀神的声音，陈灵打了一个激灵，他赶忙把大棍子塞到小白手里，急切地说道：“来啊，别犹豫了，没时间了，快来吧。”
就在小白还在犹豫的时候，秀神出来了，直接扥着陈灵领子就把他往回拖。
“不不不，不要啊，求求你，不要啊…”陈灵拼命地想要抓住一些东西，但是身边只有空气。
“不…”仓库深处传来了他的哀嚎。
虽然已经死亡丧失了感觉，但是小白真的感受到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凉意。
转眼已是十月末，看来，天真的凉了。
其实“幽灵弹”的本质是以灵魂碎片作为索引，使中术者进入亡魂的过往经历中。这些过往经历或暴力或血腥，或痛苦万分或悲痛莫名，中者往往沦陷于幻境的噩梦中不可自拔，严重的会引起应激性休克。
但是这些幻境跟梦是一样的，中术者醒来以后不久就会忘记，不会留下长久的后遗症。
一个罪大恶极的灵魂通常可以被分割为18到25个灵魂碎片，这些灵魂碎片会被做成同一批次的“幽灵弹”。但是通常一个人是没有那么多次痛苦过往，因此部分灵魂碎片制造的幻境都是一样的。
所以如果有一个人不断地被同一批次的“幽灵弹”击中，那么他会经历一些很奇特的梦境。
赤红色的大地上流淌着岩浆的河流，两岸荒土间埋葬着枯骨，有三首乌鸦在上空盘旋，周围的空气充满炽热，好像要把人的血液都烤干一样。远方有一棵枯树孤零零地长在山丘上，似乎象征着这个世界的最后生机。走近看后会发现，树上有一颗颗死人头，像果实一样挂满了树梢。每个死人头都不一样，有的腐烂发臭，有的长满蛆虫，有的只剩白骨，有的则面目可辨，看着眼前的幻境，陈灵立刻就知道自己又中弹了。
“是谁闯入了亡者的国度，是谁打扰了幽魂的永眠，又是谁，来寻找亡者的过往。”听到陈灵的脚步，树上的果实纷纷苏醒，他们是亡魂的化身，也是这片幻境的主人。众多的死人头在树上幽幽地说话，嗓音尖锐高亢，或低沉嘶哑，黑暗的气息随着话语从死人头的嘴中喷出，汇聚到一起，形成末日的化身。
“兄弟，怎么又是你啊？哎呀，这两天老看见你了。”树上的一众死人头们一看是陈灵，立刻和他唠起了家常，场景说不出的诡异。
“是啊，又见面了，诸位老哥。”陈灵对此也是无可奈何了，老是碰见这棵树，自己都快和它成熟人了。
“我那其余的十九个灵魂碎片都用在你身上了吧？”死人头也挺奇怪的，这人怎么没事喜欢找虐呢？难道现在流行“幽灵弹”集邮活动吗？集齐全部碎片还有年终大奖？
“神tm集邮，要不是秀神太残暴…说多了都是泪。是啊，都在我身上了。”陈灵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这弄得…啧啧啧…我们都不好意思继续吓唬你了。”老是吓唬一个人，死人头们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没事的，我都习惯了。你怎么死的，你的童年悲惨经历，你的杀人影响，我现在都了解了，也都跟着体验过了,你还有什么新招？”陈灵现在已经彻底麻木了，他现在就跟看恐怖电影一样，看第一遍觉得吓得要死，看三遍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现在完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节奏。
“这个…我得琢磨一下，哎，有了，开膛破肚怎么样？”死人头们冥思苦想，其中一颗终于提出了一个建议。
“要是你说的是你24岁割盲肠没打麻药的那次经历就算了，我经历4次了。”陈灵第一次进入那个环境的时候，真的能看到自己的肚子被一点点切开，然后肠子被拉出来，最后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但是看的多了，经历的次数多了，怎么说呢？也就那样，人的肠子和猪大肠没什么区别。
“那…被人赤身裸体凌辱的经验呢？”另外一颗死人头决定来点不一样的，血腥暴力的不行，不如来点精神上的折磨。
“你是说你小时候因为背不出课文，所以冬天被老师扒光了衣服，在外面罚站那次吗？”对于这段经历，陈灵觉得其实也就那样，无非就是老师暴力了点。
“对对对，你觉得怎么样？精神上的凌辱够不够？”那颗死人头用一种极具诱惑力的口吻说着，好像在推销一本畅销书。
“我都能说出那老师穿的什么size内衣了，这段跳过吧。”这次痛苦经历到最后，陈灵的注意力完全被老师那姣好的身材所吸引。虽说那老师人到中年了，但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那个size，嗯，怎么说呢，一看就是生养过的。
“那…从天堂到地狱的过山车呢？”死人头们商议了一番，看来这家伙确实不好整了，决定放大招，这是他们公认的最恐怖的经历了。
“你是指你在外面纸醉金迷玩的正high，结果被人一刀割喉的死亡经历吧。”陈灵对这个套路明显很熟悉了，先是让人觉得舒服放松，然后猛的一下经历死亡，从天堂到地狱的感觉。而割喉本身又是一个极漫长的死亡过程，可以无限拉长这一感觉。
“对对对…”死人头们连忙点头。
“哎，经历过7次。兄弟，不得不说，你这口味真重，你旁边那舞女胖的，体重得有260斤吧。”在经历过太多次死亡经历后，陈灵觉得自己已经变态了，他的目光开始集中到旁边舞女的体重和她惊叫时的双下巴。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他觉得舞女之前可能吃了洋葱，口气真的很重。
“哪…我那姘头也就240，显胖显胖。不对啊，你这左也不行，右也不行，事儿事儿的，我找个吓唬人的经历我容易吗？这么刺儿。”死人头们也很无语，自己大招都放了，怎么就降不住眼前的青年呢。
“哎，随便吧，你看着来吧。”陈灵最后用一种无奈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那你就去死吧！”死人头们终于收起了伪装，从树上扑下来咬陈灵。
然后陈灵就醒了，周围很安静，自己正躺在秀神的事务所的沙发上，窗外阳光正好，有绿树有风，洗手间门正在一点点打开…
这个场景陈灵记忆犹新，正是自己和秀神驱除主管恶灵之后的那个早晨。
哎，每次都是这样。首先给中术者设定一个恐怖的幻境，惊吓过后使他昏迷，再醒来仿佛是在真实世界，仿佛之前经历的都只是一场噩梦，但实际上自己肯定依然在恐怖幻境中。
说不准待会推开洗手间门的是什么鬼呢。都是老套路了，一点新花样都没有。
在连续经历了二十多次噩梦之后，陈灵对自己即将遭遇的一切一点都不期待。
现实世界中，一直在旁边鼓捣仪器的金宝看着躺在地上不断翻滚的陈灵，很是于心不忍，于是来到秀神旁边想为陈灵求情。
“秀神姐，再这样下去，陈灵会支持不住的。”
正在悠哉喝茶的秀神说道：“哎呀，放心吧，没事的，作为一个专业除魔师，我有分寸的。”
“可是…何苦一直这么折磨他啊，对练的话，用普通的泥丸互射也可以啊？”金宝的心地很善良，给陈灵指出一条活路。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即便是泥丸，秀神也可以把陈灵射的体无完肤。
“哎，你还是太善良了。”秀神明显不打算放过陈灵。
“可…”金宝还想说些什么。
她还没说完，秀神就一下打断了他。
“你不会以为因为弥雨的事，我在借机惩罚他吧？”
“不不不，我相信秀神姐绝对不是那么小气的人。”面对秀神的诘问，即便是纯洁的小金宝，也打算撒一个小慌。
“哎，惩罚他我也不会用‘幽灵弹’的，这东西一颗就价值一千八百块，比黄金都贵。这两天耗费了这么多‘幽灵弹’，够换一百二十个他了。”
“那是？”金宝不明白，既然秀神也心疼钱，干嘛要用这些东西来折磨陈灵呢？
“其实，这是一种精神特训”秀神一本正经地说。
“自从上次弥雨事件后，我就发觉，陈灵的精神很脆弱，极容易被邪物入侵。我通过这种方式，可以有效地锻炼他的精神强度。这样下次如果有类似的事件发生，他就不会那么容易中招了。”
秀神其实还是很善良，上次弥雨的事没要陈灵命，那是他命大，但是下一次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她可不希望这种事接二连三地发生。
“那…”金宝欲言又止。
“安啦，放心，你没看到他已经爬起来了吗？真的没事的。”秀神拍了拍金宝的肩膀，安慰道。
一边原本躺在地上打滚的陈灵已经翻身坐起来了，正一手杵着头，一边小声嘀咕。
“妈蛋，居然毁了我的美好记忆，秀神的身子上长满了各种死人头，跟大脓包一样。他是真的不怕死啊，敢这么毁秀神的形象，真的不怕我去告状吗？最后居然还生吃了我，一点交情都不讲。下次再见面，我一定锤爆他所有的大脑袋。”
面对恐惧，陈灵再也不会选择逃避了，他学会勇敢地去面对恐惧，对抗恐惧。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陈灵似乎真的在痛苦中得到了成长。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多么痛的成长。
就这样，四天的准备时间在陈灵的哀嚎声中飞快地度过了。
26日早起，秀神一行人全副武装，清点好装备，准备出发。
秀神站在发动机盖上，腰上别着弹弓，身上裹着弹珠，穿的跟个女匪首一样，做着最后的发言。
“小的们，时候到了！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没仇没怨，都去抢钱，都跟我去大干一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