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薛大娘起了个大早,见苏xiǎoxiǎo已经在给夏氏喂药了,心中宽慰,盘算着自己能走开身了,便去主院一趟。

夏少恭夏老爷难得今日正好在家中,他是个大忙人,赶巧遇上,想説的便一定要去説,否则过了这村没这店。

走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她来到了主院,看家护院的家丁见到薛大娘,低着头继续忙着手中的事儿,只当没看见。

这些家丁以往都是在她手底下要活儿干的人,如今薛大娘的主子夏氏倒下了,这些人也只能一旁冷眼瞧着。

不拦着便已经是顾念以往的交情了。

穿过游廊,她来到老爷的书房,在房外看着,果然瞧见夏少恭低着头在看书。

瘦长的身子,微微依靠在藤椅上,眉眼透着认真,似乎对手中的书卷非常感兴趣。

薛大娘顾不上打扰他,“老爷,四xiǎo姐回来了,您都不去看一眼吗?哪怕是招她到跟前训训话也好啊!”

薛大娘尽心尽力的凑到夏少恭的跟前恳求着。心下暗道,这血肉亲情,难道还真要一直置气下去吗?

“看什么看,我只当她死了。”重重放下手中的书卷,夏少恭横看了薛大娘一眼,説完继续看书,再不理她。

“老爷,您不是一向最疼四xiǎo姐吗?”

薛大娘并未死心,现在太太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四xiǎo姐的手里了,若是这次四xiǎo姐回来父女俩的嫌隙能够化解,那么太太的境况説不定会有所转圜。

听到此处,夏少恭拿书的手并未放下。眼睛也盯着书上的字,但是墨迹却慢慢化开……很多回忆涌上他的心头。

“爹爹,我要学骑马。”夏芊钰扬起脑袋,撅着稚嫩的xiǎo嘴,撒娇着扯着他的袖摆説道。

“大家闺秀学什么骑马?再説你才多大diǎn。摔下来了,岂不是要命?”夏少恭根本不同意。从马场回来后,夏芊钰如何都不死心,他用膳的时候缠着他,他对账的时候也缠着他,嘴里就是一句话:“爹爹。我要学骑马,求求您让我学骑马。”

夏少恭不厌其烦,只好同意了,这xiǎo女儿也不含糊,一头xiǎo马驹很快便被她驯服了。那年她不过才八岁。

一天天长大,越发没个样子,大女儿,二女儿和她岁数差得多,都是温柔娴淑,三女儿和她只差一岁,以往读书也算是用功,竟然也被她带的説话做事儿跟个假xiǎo子一样。

好好的姐姐。倒成了她的影子,成天跟在她屁股后面干坏事,要么就爬高上梯。要么爬树掏鸟。

学会了骑马之后,有一次竟然让一个下人坐在她的马背上,然后带着下人兜了一圈,直吓得下人三天都未起床、

她还死皮赖脸,一个劲儿跟人家道歉,下人哪敢怪她。但是以后就连走路看见她,都绕着走。

背地里丫鬟家丁们都説:“老虎的脸上都敢扯胡须。独惹不起这个xiǎo祖宗。”

夏氏怀她的时候,所有人看了肚子的形状。都説是个儿子,两夫妻心中欢喜,心里更是盼着是个儿子,但是生下来后还是一个女儿,夏少恭气得差diǎn一口气没上来,背过去。

但是夏芊钰自xiǎo就是不同的,不但脾气秉性似个男儿,就连説话办事,都自带一股男儿的不羁气质,敢于和他唱反调,性子也刚烈,不成想却非常对他的脾气,从xiǎo就当男孩子养,只盼着将来嫁给锦家二少爷,两人合力经营琴坊,锦家家大业大也是一个靠山。

可不成想,她把那么好一门亲事搅黄了不説,居然还大言不惭的説她要当厨子,不愿意继承琴坊。

要知道,夏家传下来的家业,不光有琴坊,还有玉石,煤窑,几个庄子。

她就算不继承琴坊,也不用去当厨子。

想到此处夏少恭拿书的手一抖,依旧气得不浅,见薛大娘在旁静默的跪了下来,刚想説话。

珠帘轻响,折射了斑驳的光亮在夏少恭脸上,他抬起头,眼前走过来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眉目含笑,整张脸一diǎn没有孕中妇人的疲惫,倒像是肚中孩儿为她加冕一般,整个脸上都挂着骄傲的荣光。

石榴色的衣裙,绣工精湛,袖口处的蝴蝶似是要飞出来一般,来人轻轻笑着,便不避讳薛大娘还跪在一旁求情,便挽住夏少恭的胳膊,“少恭,孩儿踢我了,我特地赶过来,让你摸摸呢!”

“老爷……”薛大娘还欲説话。

新入门的二奶奶斜看了她一眼,“我和老爷要説些体己话了,难道薛嬷嬷还要看着吗?”説着娇羞的将手中的帕子往少恭肩头一打,那叫一个柔情蜜意啊!

薛大娘自然不能碍着他们的眼,忙匆匆退了下去。

男人自古都薄幸,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

“呸,你迟早也会被吃干抹净扔在一旁的,你就算美的似花儿,也有枯萎的一天。”刚刚见到的一幕,实在扎眼,薛大娘气得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

不过才一年光景,这主院便变了模样,以往太太在的时候,好弄些花花草草,也主张勤俭持家,家里不曾有那许多金贵的画眉,鹦哥,如今长廊下面,挂着好些,比鸟还多的是伺候的丫鬟。

轻轻摇摇头,纵然是家大业大,按照这么个败法,迟早就会败光的。

薛大娘回到别院,相比主院,这冷清得似是冰块一般,直冒凉气儿。

但是不知为何,她却感觉踏实。

院子里,四个丫鬟身影凌乱,手脚麻利,打扫窗棂的,打扫院落的,拍打着被子的,井然有序。

苏xiǎoxiǎo也没有闲着,见到薛大娘来了,喊了一声过后,便又转身回到房中,正将一桶脏水往外拎。

“我的个乖乖,你别慌,歇着,我来,我来。”薛大娘从未见过四xiǎo姐干这重活,忙要去帮忙。

苏xiǎoxiǎo客气的婉拒了,“大娘,您进去陪娘亲説説话吧!这diǎn活儿我还累不着。”

见苏xiǎoxiǎo坚持,薛大娘也就不再夺她手里的木桶,而是转身进入房中看夏氏去了。

同新进门的姨太相比,病床上的夏氏就如同摇摇欲坠的枯叶,好看的眉眼都因为长期侵染在病气里,透着一股子让人不快的黑。

气色比昨日好些了,见到薛大娘后,嘴角挂着一抹笑,淡淡开口道:“xiǎoxiǎo,懂事了好多,以往最是坐不住的,今日却坐在床前陪我讲了好一块儿话,而且多数竟是我説她听,一些儿时的事情,説起来,她居然面有羞怯之色,真是稀罕事儿。”

薛大娘提议去接四xiǎo姐回来,全然是对的,这些日子是头一次见夏氏有这么好的兴致,颓势有停住的意思。

“太太,往后的好日子还多着呢!咱们要紧的是养好身子,今日既然已经説了这么多话了,还是歇着要紧。”薛大娘説完体贴的给夏氏将被子捻严实了些,然后説道。

“哪里有这么多觉呢?以往是想睡,所以由着自己,不睡也不知道能干什么,如今xiǎoxiǎo回来了,就不想睡了。

她被赶出家门之后,我没有一日不对她牵肠挂肚,她回来了,我总算是睡了个踏实觉。”夏氏的声音,不悲不喜,只是透着熬日子漫长的一声叹息。

打xiǎo伺候她,又是她奶娘的薛大娘,却悲从中来,抹了一把泪儿,“四xiǎo姐这些日子再外面吃了diǎn苦头,但是性子却磨得圆滑了些,不似以前横冲直闯,未必是件坏事。只是……”

她很想劝夏氏多为自己考虑,儿孙自有儿孙福,但是这话却未説出口,毕竟哪个娘亲不是在有孩子之后,便把韶韶年华全部倾注到孩子身上,纵然劝了也是一句空话。

“是啊!但是我倒是宁愿她永远长不大,也不会有这么多主意。

本以为见到她,我一定会很气,气她为什么不同她大姐一样温婉可人,嫁人之后,连孩子都有了,气她哪怕就算和她三姐一样,做事横冲直闯,但是至少还懂个怕字,但是她呢?性子如同野马,没有缰绳能够制得住她。”夏氏轻轻的一声叹,听不出是责备还是骄傲。

“太太,您忘了,这三xiǎo姐xiǎo时候可是她的“xiǎo尾巴”,三xiǎo姐的横冲直闯和四xiǎo姐比起来,那还差着个儿呢!

不瞒您説,在去寻她的路上,我对她有百般怨怼,但是见到她却就什么气都没有了。

眼见着她将一个酒肆治理的紧紧有条,几个伙计也是友爱恭顺,就连那饭菜都格外香,若不是惦记着您,我真想在那里多住些日子。

xiǎo姐离开也许并不是没有原因的,我有时候自己个儿看着我们的日子,都觉得四四方方,巴掌大的地界儿,却尔虞我诈没个清闲,四xiǎo姐的性子自由惯了,也是骄傲惯了的……”

薛大娘虽説是夏氏的奶娘,但是情感上同亲娘没什么区别。

这话説得切切,句句撞入夏氏的心里,“薛妈,扶我起来,我去晒晒太阳,也好看看xiǎoxiǎo在干些什么。”

薛大娘忙脆生生应了,这就给夏氏张罗着穿起衣裳来,这心病还需心药医,四xiǎo姐回来了,也许夏氏的病就这么好了也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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