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九听到哲别此话,心中一动,叹道:“终究是在下心急了。”

哲别望着易九那失望的神情,心下不忍,劝道:“本王知晓国师是为我大金着想,想要一举攻下义州,可是行军打仗就是如此,哪可心急的。”

易九神色却更为落寞,低喃道:“我哪里是为了大金,我是为了殿下您啊。”他见哲别面带疑惑,叹了口气,说道:“殿下您想,过去这段时日,我们与那陈军对垒,非但没有占到一点便宜,反而损兵折将,伤亡惨重。若是就此收兵回朝,殿下可还有在领兵南下的机会?”

哲别一愣,细细思量了起来。易九所言不无道理,当日他领了二十万大军南下攻陈,如今已经一月有余,大军非但没能攻进那义州城去,反而损失惨重。若是就此回朝,父汗定会责罚于他,他也再没了杀敌立功的机会。

思及此,哲别立刻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国师所言有理,若是就此回去,本王便再不得出,岂不更由着乌善那厮拿捏了。”他双拳紧握,微微躬身道:“还请国师助我一臂之力。”

易九脸上划过不易察觉的一丝笑意,很快便收敛起,正色道:“在下自然是会尽力辅佐您,只是,要您受些委屈了。”

“国师不必客气,但说无妨。”哲别挥了挥手,“只要是能夺得大业,受一点委屈又能如何。”

“其实也勿需殿下做些什么,只如过去一般闭门不出即可,”易九笑容淡淡,“在下会对外声称殿下虽被寻回,但情况危急,叫大军作出拔营回朝的假象。待得十天半月,那义州城中空虚,放下戒备之时,我等便杀他个出其不意。”

“国师此计甚妙。”哲别抚掌大笑,“就如国师所言!”

因为近日战事停歇,将士们除了轮值守城之外,并无太多事情,义州城中的气氛便轻松了起来。

这一日,何冲便领了小六、江桐等人到秦媛帐中喝茶。说是喝茶,不过是近日来实在清闲,几人凑在一起闲聊罢了。

“小秦你可知道,那易九竟在金营之中大肆宣扬,说他家三殿下人是找到了,命却是要保不住了。”何冲咂了一口茶,说道。

“倒是听将军说起过。”秦媛执起茶壶,为几人再次满上,说道:“那易九心思深沉,想法异于常人,所以他肯说出来的事情,必然不能轻信。”

“我也是这么觉得。”小六大剌剌的斜靠在软垫之上,整个人慵懒的半躺在地上,叹道:“说起来,将军对小秦还真是好,我们帐里不过是一堆干草,几床棉褥,小秦你这里却铺着这么一大块的毛毡,躺起来暖烘烘的,真是惬意。”

秦媛闻言笑道:“那你晚上到我这里来住不就好了。”

小六听见此话,忙坐起身,笑道:“好啊好啊,如此~甚好~”

众人一阵哄笑,江桐则笑着敲了小六的头,说道:“你要跟秦先生住到这里来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可就得脱了这军服,穿上长衫跟先生学兵法了。”

小六听得这话,登时咧了嘴:“啊?那还是算了,我那棉褥睡起来也还好。”

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秦媛随着众人一起笑,心中却是感慨。

止戈此人向来如此,知晓她是女子之后,虽然嘴上说着自己与其他弟兄并无不同,却暗中对自己照顾非常。比如这单人的营帐,比如这营帐中铺满的毛毡。

她知晓,止戈的这种照顾不参杂其他,仅仅是因为,自己是女子。

时间似水一般流过,一场春雨过后,辽东漫长的冬天,终于结束了。

秦媛正坐在帐中读书,近日来军中的生活实在是轻松惬意,秦媛便向大将军借了一些兵书来看。卫康见她愿意看书,反而愈发的高兴,直言有需要直接来取便可。

秦媛谢过,便不再出帐,每日躲在帐中苦读。今日也是如此,她晨起之后,懒得梳妆,便随意的将发披散在脑后,身上着一件月白色的棉布直裰,肩上披着件鸦青的大氅,便斜斜的靠在榻几边看了起来。

她听到帐外有人向卫雍行礼问安,便将书放下,直起身来。

卫雍掀帘进来,便看到面前的人素白的小脸,乌发黑压压的散于脑后,与身上那大氅融在了一起。她看到自己似是有些惊讶,一时间竟忘了起身。

卫雍顿觉有些窘迫,他偏过头,握拳轻咳了一声,说道:“白日里如此衣衫不整,像什么样子!”

衣衫不整?

秦媛闻言低头看了眼自己穿地整整齐齐的直裰,并无任何不妥之处。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耳侧的发丝滑落,秦媛才猛地想起自己尚未束发。她随手拿起案几上的笔,在发中绕了几绕,迅速的挽了个髻,这才站起身来行礼道:“属下失仪,还望将军赎罪。”

卫雍冷着脸嗯了一声,却并不看她,而是直接行至案几对面坐下,方说道:“如今虽然是休战期间,你仍要谨慎些才好,若是他人入你帐中,见你此种模样,该如何是好?”

秦媛垂头应是,心中却是暗暗腹诽,其他人来此营帐,必然是要先隔帘探问一声的,哪会有人如你这般大剌剌的掀帘便进。

卫雍听她应声才缓缓将眼神移了回来,见她发丝随然有些凌乱,但好歹是束了起来。他正欲收回眼神,却看到秦媛发中那只笔,猛的一顿。

以笔束发,瑾儿也有这样的习惯。

秦媛看着卫雍钉在自己发间的眼神,有些奇怪,伸手摸向发间,触到笔尖的时候,才恍然明白过来。

秦媛却不动声色的将手放下,面带疑惑的问道:“将军此来,所谓何事?”

卫雍却仍是盯着那笔,喃喃道:“你们女子是不是都会这样以笔绾发。”

秦媛了然的笑笑,伸手摸了摸发中的笔,说道:“应是如此,不管是笔,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只要形似发簪,便可。”

“原来如此。”卫雍收回眼神,低低的笑了两声,才望向秦媛,说道:“我是来告诉先生一个消息的。”

“什么消息?”秦媛见卫雍神色轻松,知道必然不是什么坏事。

“那金汗于他自家的大营之中,被刺身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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