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梁近两年来身体状况愈发变得差了,他自己虽然不曾提起过,但孟繁辛却知道,他的命数只怕是不长了。

其实当年若不是有楚八荒的那颗仙丹,恐怕他现在也和赵梁相差无几,虚弱衰老成一个满面皱纹的老者。

楚八荒没有应下他的托付。

最关键的是,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庇护别人的能力了。

自从这次天罚结束之后,楚八荒的法力就一直没有再恢复到从前的水平。

天道大概是怕她又干一次将自己的神力分给别人这样离谱的事,所以干脆从根源上杜绝了事情再度发生的可能性。

在场的人当中,只有赵宣是一脸懵逼的状态。

他的视线在孟繁辛和楚八荒身上来回扫了两圈,颇有些不解地询问自家阿爹。

“爹你糊涂啦?阿荒姐姐如何能照拂师父?无论怎么看都应当是师父看顾我和阿荒姐姐吧!”

赵梁斥责地轻拍了他的头顶一下,让他不要多话。

反倒是孟繁辛低笑了一声,握住了楚八荒缩在案下紧紧攥住的手。

“这话没错,我既然是阿宣的师父,哪有护不住他的道理。”

楚八荒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在孟繁辛家里吃过饭后,赵梁就带着妻儿回去了。

楚八荒坐在烛灯下,低垂着头不敢面对孟繁辛的凝视。

倒是孟繁辛先眯起了雾沉沉的瞳眸,先一步打破了寂静的尴尬。

“姑娘当年离开时曾说过,要去办一件事。如今这事可办完了?”

楚八荒下意识地抠着自己的手指,依旧不敢抬头看他,声音也讷讷不敢理直气壮了。

“办了,但没完全办完。”

话不能说得太死,这贼天道指不定什么时候又突然袭击给她来一下子,还是先留好余地比较好。

孟繁辛嗤讽地笑了一声,语气之中冰冷得丝毫没有温度。

“也就是说,姑娘还是可能随时会离去,杳无音信数十载,是也不是?”

要是聊这个楚八荒可就不困了。

她赶紧举起手,以指天发誓的姿态作出保证:“不会了,下次我若再出门,一定会与你一同前往!”

这次没有带他,主要还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去受天罚的。

她觉得没有必要让孟繁辛因为她的私欲而背负上愧疚的情绪。

没错,因为她的私欲。

她尝过了被人放在心上的滋味,回想起了心动的甜,就不愿再忍受孤独的苦。

所以她给了孟繁辛自己一半的神力,让他能生生世世与她相伴,这种做法其实很自私,也仅仅是为了满足她自己的欲望。

长生于楚八荒而言是一种囚牢,她便认为对孟繁辛来说也同样是一种痛苦。

她为了满足自己而受到天罚,若是让孟繁辛知道了,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就不再纯粹了。

所以她决定隐瞒下这件事。

但因此事而诞生的天罚现在已经彻底结束了,日后若是再去寻找娲皇的陨落之地,便不必再瞒着孟繁辛。

孟繁辛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

他的目光飘飘渺渺地落在桌上的烛灯火焰尖上,静了一阵才开口叙说。

“姑娘那日离去后,我便在心中想,不论她要做什么事,哪怕是想要这天下,我都愿助一臂之力。”

“只要能看到姑娘安好,我就满足了。”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姑娘一点音讯都没有。”

从前从来没有觉得,日子原来是这样难熬。

在许多个深夜,他都从梦中惊醒过来。

在梦里,他的姑娘形容枯槁地在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黄沙里哀嚎着,最终渐渐失了气息。

他甚至一度以为楚八荒死了。

若是活着,哪怕托人送个口信回来,叫他知道她还活着也好啊。

他不是没有出去找过她的。

可是天地之大,即便他寻了旧人相帮,也探寻不到丝毫关于楚八荒的消息。

直至遭人出卖了行踪,被押回咸阳,受断骨之痛刀剃之刑。

那个时候他才明白,楚八荒给他的那枚仙丹究竟是什么。

无论他受到多严重的伤,总是隔天便能好大半,皮肉会再生,断骨能再续。

为了不让人发现他身上的神异从而追查到楚八荒身上,他咬着牙在不见天日的囚牢里苦熬,才终于等到了逃离的机会。

从那以后,孟繁辛就再没有离开过村子了。

他在心中发了狠,若是真的等到了楚八荒回来,一定要将她锁起来,藏在这片山林里,让她再没有离开的可能。

可是当楚八荒真的回来了,看着他的姑娘那样可怜的模样,他才自心中感到深深的无力。

怎么舍得呢?

他的姑娘一定吃了许多的苦,他怎么舍得那样对她。

楚八荒揉了揉眼睛,再也忍不住心里涌动而起的炽热与刺痛,直直地扑进了孟繁辛怀中。

“我不是要故意戏耍你,我只是不知道时间过了这么久。”

“若是能早些离开,我一刻都不想在那没有你在的鬼地方多待一天的。”

孟繁辛几乎将那柔软瘦弱的身躯用力揉进自己怀中,才能勉力抑制住那不受控制的颤抖。

无论如何,只要她回来了就好。

自从楚八荒回来之后,赵宣每天往自己家师父处跑得愈发勤快了。

想来是因为从前村子里没有与他年纪相近的同龄之人,所以再如何活泼的性子在长辈面前多少还是要收敛一些。

可楚八荒不同,赵宣有许多不敢和爹娘及师父说的话都敢悄悄同她议论商讨。

只过了两天,楚八荒就成了他在荒村里最知心的朋友,甚至连师父的地位都要往后顺延一位。

楚八荒察觉到山村出现意外是在一个清晨。

还是赵宣一大早就跑过来,扒在她的窗口低声喊她:“阿荒姐姐,你醒了吗?快别睡了,镇里发生了一件奇事呢!”

楚八荒自打从沙漠里回来以后睡眠就变得极浅,听到他的声音便立刻爬了起来。

在院里洗漱的时候,她才总算从赵宣口中得知了所谓的奇事究竟是什么。

镇子里有户姓陈的人家,前些日子里家中才生下个女婴,本是件令人欢喜的事。

可就在昨天夜里,那婴孩竟然凭空消失在了门窗紧闭的陈家,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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