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的,从赵家回来之后,孟繁辛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闷不语的状态,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楚八荒也没细想,全当他是因为赵梁的病情而苦闷了。

若是放在以前,她一定会细细追问宽解他一番,全因这种事正是她曾经经历过的。

而与赵梁的分离虽然是孟繁辛第一次因年岁的停留而与故人道别,但以后这种事情显然还会发生很多次。

但正是因为如此,再加上昨天夜里的那个梦,楚八荒反而忽略了他的反应,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今天在赵家见到了赵梁之后,她的心里就总是有一种感觉——

赵梁是因为她而死的。

不,更确切地来说,赵梁是因为她擅自更改了孟繁辛的命数,才会这样快地到了大限之期。

天道永远是平衡的,每个人的寿数自出生起便已经是定数了,就连神明都不得擅自插手更改。

而她改变了孟繁辛的寿数,让他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变成了长生不死之身。

这样一来,天道轮回便出现了缺漏。

这个缺漏是要用其他人的命来填的。

赵梁身为孟繁辛身边最亲近之人,首当其冲便是这填缺补漏的人选。

所以他才会苍老得这样快,才会一点情绪激动就直接引来了病入膏肓。

只有孟繁辛一直活下去,那么他身边的人便会一直被天道取走寿数,无可避免。

看着赵宣和赵家娘子那痛苦的神情,楚八荒陷入了迷茫。

她不知道会变成这样的,她只是想要有人来陪,没有想过要让其他人为此付出这样沉重的代价的。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让她避无可避,不得不面对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造成的后果。

她现在才明白,梦中的伏羲所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原来她的存在对于很多人来说,真的就是灾祸。

因为她,荒村才会被妖物造访,赵宣才会被找到,才会遭受非人的折磨;因为她,赵梁和这荒村的人才会加速衰老,在他们自己都不知情的状况下被强行夺取寿数。

甚至就连那一场改变了无数人性命的政权更迭,都是因为她。

那是在很多年前了吧……

在人世行走了那么多年,她早就孤独得难以忍受了。

可人是会死的,她的许多故友们都留在了过去,就和武族长一样。

所以楚八荒特意挑了一只极漂亮的白狐养在身边,贴心爱护着,期盼着它能有朝一日变成妖怪。

妖怪寿命长,能陪她很长一段时间的。

她没有见过妖怪,所以便想自己养一只出来。

可毕竟是没有思想的动物,天生地养的,又怎么可能愿意被禁锢住自由?

那只白狐总是抓住一切机会从她身边溜走,却每每总是能被她拎住命运的后脖颈重新抓回来。

当然也有不那么幸运的时候。

忘了那是它第几次逃跑,在被楚八荒找到的时候,身上却插了一支箭,倒在地上奄奄一息,雪白漂亮的皮毛也被鲜血浸染得凌乱。

那个时候的楚八荒就是那么没心没肺,喜欢什么东西了便想拴在身边,不喜欢的时候就看都懒得看一眼。

她被这总是逃跑的畜生闹得心烦,便径直拔掉了它身上的箭,对着白狐的前额轻轻点了点。

“老是跑老是跑,你走吧,我不要你了。”

原本已经濒临断气的白狐刹那间恢复了生机,活蹦乱跳地蹿出了她的怀抱,迫不及待地奔向了自由。

楚八荒觉得无趣极了,便也打消了再养只动物的心思。

可她不知道,自己“起死回生”的那一幕尽数落在了前来孤山狩猎的帝王眼中。

逆天改命,起死回生!

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天赐良缘,竟然就这样送到了他的眼前,他又怎么甘心就这样将机缘放跑!

帝王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卑微地向神女探求长生的秘诀。

楚八荒一向是不把人间帝王放在眼里的,自然端着架子不予理会。

可帝王却以为这是神女对他的考验,因此愈发恭敬谦和,恨不得天天陪在她的左右。

神女被缠得烦了,为了脱身,只得敷衍地说了个地址。

仙岛,蓬莱。

楚八荒没有想到,自己随口胡诌的地方竟然真的被帝王派的人找到了。

彼时她刚刚自昆仑接受完雷刑,先前的记忆被天道影响而模糊不清,忽的见到一大群乌泱泱的人跪在自己面前请求什么长生不老药,便不明所以地丢了颗从蓬莱上摸来的浆果。

不老药?这世上哪里来的什么不老药。

但令楚八荒自己都没想到的是,不老药被找到的消息像是飞一般得传回了咸阳,传到了那个已经垂垂老矣的帝王耳中。

当然,也传到了暴虐的公子手里。

浆果毕竟只是浆果而已,在那群求药的人刚刚踏上了回归咸阳的旅途之时便腐烂了。

自知犯了大罪的领头人不敢再回咸阳触碰天子之怒,于是放出不老药被劫的消息,带着那一队人马消失在了茫茫海上。

而那个时候离蓬莱最近的,就是正在带军征伐燕国的,蒙将军。

暴虐的公子因此诛杀了蒙将军的好友,也就是身为太子的赵宣生父,并将三十余位血亲屠戮殆尽。

既然没有不老药,那么无论他怎么逼问,都没能找到神赐的仙丹。

虽然孟繁辛最终逃出了天罗地网的追捕,但所有人的命运都因此而改变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并且因为愧疚的情绪,而在心中生出了怨怼。

她痛恨娲皇为什么要将她造出来,又给了她无尽的寿命和神明之力。

而她最害怕的,还是孟繁辛在知晓了这一切之后,会对她生出怨恨之心。

楚八荒愿意为了他在昆仑受雷刑五年,也能在沙漠中咬紧牙关撑下十五年的旱刑,这些皮肉之苦都算不得什么。

可她唯独不能接受,孟繁辛会厌恶她。

他是她在漫长人世的第一次动心,是黑暗中踌躇独行时见到的一缕微光,是她的救赎啊。

他怎么能厌恶她,痛恨她?

只单单是想一想,她都觉得心头发慌,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了。

可若他真的知晓了呢?

楚八荒不敢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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