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狗蛋在房间内埋头看书。

他那老实巴交的父亲则是在旁边左擦擦,右摆摆,帮他收拾着房间。

偶尔抬头看李狗蛋,脸上便会浮现颇为憨厚的笑容。

好似,这房间于他而言便是最为圣洁的地方,容不得半点灰尘。

而李狗蛋,自是他最大的骄傲。

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大概从未想过,自己的孩子竟然能够在这样的年纪就出人头地。

十岁的举人。

举人是什么?

那是老爷!

这是他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

莫说是举人老爷,便是对他们诸多照拂的富商马老爷,在他心中也已经是顶天的大人物。

而自从自家儿子通过会试以后,可是连马老爷都对他们更为热情许多,甚至还有要让家中孙女和狗蛋定亲的意思。

这放在以前,李狗蛋的父亲当然是求之不得的。

只现在,却也不敢满口答应。

李狗蛋好似突然间长大了,做到了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于是,他只是说这事以后由狗蛋做主。

“咚咚!”

正当李狗蛋父亲瞧着李狗蛋傻笑时,屋外忽响起有敲门的声音。

李狗蛋抬头,看向门口去。

他父亲忙道:“我去开门,继续看书。”

说罢忙不迭走到门口。

打开门,外面是个带着和煦笑容,但脸上却也有些气质的山羊胡小老头。

“您是?”

李狗蛋父亲对这人没什么印象,疑惑问道。

来人道:“请问这里可是举生李照恩李老爷下榻之处?”

李狗蛋的父亲怕是连下榻这个词都未必听得懂,但听来人唤他儿子为老爷,脸上便立刻露出笑容来。

这笑容里有着太多的自豪。

他看向屋内,道:“儿子,是找的。”

然后便让开了身子。

李狗蛋在屋内抬头看向门口,从椅子上站起来,“请问前辈何来?”

山羊胡小老头对着李狗蛋微笑,道:“李老爷有礼了。我家老爷想请您到府上一续。”

李狗蛋微微疑惑,看向自己父亲。

他父亲便又问道:“敢问是哪家老爷?”

山羊胡老头却只道:“不便说,您去了以后便知道。”

李狗蛋的父亲看向李狗蛋,等他拿主意。

李狗蛋微微沉吟,最后点头,“那劳烦您带路吧!”

在他这个年纪,往往还是不懂得拒绝人的。学识虽厚,但正如陈文龙所说那般,还是赤子之心。

“请!”

山羊胡小老头伸手向屋外,然后带着李狗蛋父子两往外走去。

出客栈,外面已是有轿子在等候着。

山羊胡小老头又请李狗蛋父子两个上轿。

最后,这轿子却是去了陈文龙的府邸。

是陈文龙要见李狗蛋。

显然,这位分管经济的副国务令对李狗蛋这个年纪尚幼,却在经济学上有颇深见解的后辈起了爱才之心。

轿子直到陈家府邸院中才停下。

山羊胡小老头让轿夫们落下了轿子。

陈文龙正坐在院内柳树下,石桌旁。

李狗蛋父子两刚刚下轿,李狗蛋便看到了正面含微笑看向自己的陈文龙。

这让他脸上霎时间就露出颇为紧张之色来,揖礼道:“学生李照恩见过主考官大人。”

他大概未必知道陈文龙在朝中的职位,只当时陈文龙当着众考生发言,主考官的身份定然不假。

李狗蛋的父亲则是显得比李狗蛋还要紧张,竟是跪倒在地,喊道:“草民见过老爷。”

“哈哈!”

陈文龙见这对父子两这般,不禁朗声大笑。

实为管家的山羊胡小老头也在旁轻笑。

随即陈文龙道:“都无需多礼。老夫邀们前来,只是想私下叙叙而已,不必讲究这些繁文缛节。”

说着又对李狗蛋招手,“来,过来坐。”

李狗蛋老老实实走到他对面坐下,屁股却也只敢挨半边椅子。他父亲更只是站着。

陈文龙也不多言,只笑着着两人。

良久没有言语,让得李狗蛋父子两神情都是更为拘束起来。

只李狗蛋年幼心性,终是忍不住偷偷向着周围张望。

陈文龙贵为副国务令,赵洞庭赐予他的这宅子自不寒酸。亭台水榭,俱是琳琅满目,颇为繁复。

陈文龙看李狗蛋这样,忽的笑问:“老夫这府邸如何?”

李狗蛋带着些拘谨看向陈文龙,只道:“很大,很大。”

他们家在马老爷帮衬下,现在虽也在茂名县内置办了宅子,但也就是寻常,较之陈文龙的府邸当然相差太远太远。

陈文龙闻言又笑,“这啊,是皇上赐予老夫的。”

李狗蛋和他父亲听到皇上两个字,眼中立刻都是露出极为惊讶之色来。

陈文龙指着桌上的糕点,又道:“来,来,吃些糕点。”

李狗蛋见陈文龙和蔼,终是忍不住心中好奇,问道:“敢问大人,在朝中是何官职?”

这回轮到陈文龙惊讶,“莫非连老夫是何官职都不知道?”

李狗蛋有些害臊地低下头去。

这副模样,让得陈文龙又是忍不住笑。对李狗蛋,怕也要更为中意几分。

随即他说道:“老夫陈文龙,乃是朝中副国务令。副国务令可知道?”

李狗蛋抬头道:“小子知道。副国务令是国务省大员,从一品的官。再往上,就是国务令了。”

说着站起身,对着陈文龙深深揖礼道:“举生李照恩见过副国务令大人。”

然后有些好奇地打量陈文龙,眼神中不乏艳羡之色。

陈文龙何等老辣,自是看出来李狗蛋神色,笑问:“小家伙,不过刚满十岁,就来参与殿试,可愿告知本官,参与殿试,所为什么?”

李狗蛋眼巴巴道:“小子也想向您这样成为朝中的大官,最大的官儿。”

“哦?”

陈文龙闻言却是不禁微微皱眉,“参与殿试,就只为做官么?那若是做官,又该为何?”

李狗蛋羞赧道:“这、这我还未曾想过。”

“荒唐!”

陈文龙脸色微沉下去,“若只为做官而参与殿试,以后为官,岂不是只会为满足自己私欲?”

原本对李狗蛋的好感,这刹那怕也是消减许多。

以陈文龙温和的性子,能这般呵斥李狗蛋,也定是因为心中失望。

李狗蛋却还不到那种能察言观色的年纪,只有些委屈道:“可我的梦想就是做天下最大的官儿。”

“做天下最大的官儿!”

陈文龙轻轻哼了声,“这谁教的?连做官应该为何都不知道,做再大的官儿于朝廷、于百姓又有何用?”

他只以为是李狗蛋父亲教的,连带着看向李狗蛋父亲的眼神都是有些不善。

这直让得李狗蛋的父亲有些哆嗦,连忙低下头去。

从一品的官儿,他怕是都难以想象这官儿到底有多大了。

李狗蛋却梗着脖子道:“这是洞庭哥哥教我的。他说做大官了,就能消灭那些坏人。”

陈文龙微怔,“坏人,什么坏人?”

李狗蛋还不懂藏话,就将当初赵洞庭带他们往茂名途中斩杀那些马匪的事情说了出来。

陈文龙闻言不禁又是失笑。

他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心态也是有些不对的。

以李狗蛋这样的年纪,要想知道做官的责任是什么,那的确有些为难他了。

陈文龙笑道:“要做天下最大的官儿,不会就是要消灭那些马匪吧?”

李狗蛋很认真道:“我要让天下再无马匪。”

“好,好。”

陈文龙这回只笑着点头。

其后再无多话,过些许时间,便让山羊胡小老头又将李狗蛋父子给送了出去。

他独坐院内,看着前面屋檐怔怔出神,“最大的官儿,消灭天下所有的马匪……赤子之心,赤子之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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