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宗正寺传来消息,小宋大人已审理完和安,众目睽睽之下,和安推了白芷,这一点她是逃脱不了的,她那个宫人也画押作证,是和安让她去请白芷的,人证皆在。小宋大人道,白芷并非平民,和安此举是需要偿命的。

只和安一直嚷嚷着没有推白芷,小宋大人又问当时和安所说废了白芷夫君是何意,又拿出不知谁人送去先皇册封白芷为县主的诏书,道白芷为县主,她的夫君自不是一般人,她哑口无语。

而此时前朝上晏大人一系又提议应择吉日,再行举行封后大典,太子一脉不知为何,这次却全然不顾,言辞犀利,道大典当日出了如此大事,乃是上天预警,不应再举行封后大典。

圣上震怒,而太子一脉却丝毫不退让,朝堂上吵成了一锅粥,圣上拂袖而去,不多时,绫罗绸缎,珠宝美玉源源不断往章云台流去,章云台又传出,圣上要在绘云山庄,为晏贵妃再建一座行宫,只为去秋猎。

晚间令长回来,道郭氏要见我。我淡淡道:“传信告诉她,我与她没有再见的必要,我说过的话,不管她信不信,我都会做到。”令长转身离去。

窗外又开始刮风,犹如凄厉的哭声,我裹了裹衣服来到落霜院,见众人皆在,遂摆摆手:“今晚都回去休息吧。”

“阮阮自己在这吗?我陪着你吧。”看着林奚与众人都熬的眼睛发红,我轻声道:“不用,你们都回去吧。”白笺见众人不动,遂上前拉林奚,低声说了句什么,林奚便示意众人都离开。

我一直坐在落霜院内,听着梆子的打更声,二更了,三更了,~五更了,我坐在椅子上出神,她大约也只有一个选择,可别让我看清了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啊。

天已破晓,在厅中坐了一夜,脑子也有些昏昏的,厅外传来脚步声,令长俯身:“郡主”

“一早宫中传来消息,郭氏自尽了。”我缓缓放开攥着的手。清清淡淡道:“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起身到白芷身边:“白芷,你听到了吧。”转身缓步往外走去,刚出厅中,便瞥见越灵深立于厅外,满身寒霜之气,不知站了多久。看向我眼神也略是复杂。

“都听到了?”

他沉重道:“一旦被发现,你知道你有多危险吗?”我凉凉道:“你可以离开。”

走在前面,感觉身后的怒气似乎便要包裹着我,不由得走快了两步,院外,林奚,赵惠禹,白笺站了一堆人,见众人都在看着我,想必是已经听到了消息,林奚眼中还闪着泪光。

我叹了叹:“明日一早去送白芷。”转身回了梧桐苑,白笺忙叫人给我摆饭,随意吃了几口,倒头便睡,从日出一直睡到日落,醒来天已经黑了,白笺忧愁的看着我。

“郡主睡了一天,白日也没人敢叫你,可晚上你还怎么睡得着?”我一边喝粥,一边安抚她:“无事的,困了自然就睡了。”

用完饭,擦了擦手,转身看向身边立着的令长:“白日宫中有何消息?”

“有宫人发现郭氏的遗书,求圣上留和安一命。圣上召见宋大人,宋大人不肯松口,说律法难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和安如此胆大,众目睽睽之下就害人性命,更是不可饶恕。”

果然是小宋大人,想必此事过后,在朝中名声更盛。

又道:“圣上很是震怒,把宋大人赶出了昭阳殿。”

我低低道:“你去一趟太傅府,告诉太傅,和安要为母守孝,终身不出宗正寺。太傅会明白的。”

和安,你虽说三年不出宫,可依然是锦衣华服,过着寻常人一辈子都想象不出的奢华生活,你有何不知足,今后,我便要你尝尝圈在宗正寺一辈子的生活是何滋味,你可会后悔当年让人射杀了云一?

林奚缓步进来,担忧道:“这样真的没事吗?听闻今日太子在郭氏棺前守了一日。”

“他自是心中有疑问,可有许多事他并不知内情,日后我会告诉他的。”

看他一脸疲态,我温声道:“你回去休息吧,别忧心这些。”

待白笺也出去后,留了一盏灯,我却是再无困意,拎起本书想翻翻,又想到白芷往日是不许我夜间看书的,苦笑着又放了回去。

昨日在落霜院坐了一晚,今日又在梧桐苑躺了一晚,已经能听到院中人走动的声音,我却还没有睡着,稍晚便要去送白芷,我便起身自己穿衣束发。

眼下发青的厉害,便上了些脂粉,用了几口早饭,一行人便往梵音山而去,心中一阵阵冰凉,这是第四次往梵音山送人了。

如果来京中是有什么我未曾想到的,便是如此了,我想过我也许被软禁在宫中,也许被困在诚王府不得外出,可我从未想过身边的人一一离去。

看着白芷的棺落在南星的旁边,想到她的孩子还那么小,心中便一阵阵发疼。

德惠郡王和廉郡王一脸吃惊的看着树下四座坟冢,我低声道:“如果有可能,我也愿意放她们一马,可是,你们看啊,我怎么能呢。”

听见以安哭腔问道:“那个便是云一哥哥吗?”林奚低声回着她,一时之间,众人也不再说话,只静静的望着那四座坟冢。

待葬了白芷后,众人便要往回走,突然一大队人马到来,我看着满身冷意的太子,心中冷笑,这么快便来质问了吗?

待他近前,还未张口,瞥见我身后的四座坟冢,突然愣住,久久不语。

德惠郡王问道:“太子来此可也是来送白芷丫头一程的?”他眼神躲了躲。而后坚定的看着我,我朝着德惠郡王道:“叔祖年纪大了,先去绘云山庄休息吧。”

廉郡王貌似要说话,也被赵惠禹拉走,顷刻,树下便剩了太子与越灵深,我抬眼看向越灵深,“这是我们的家事,你还是回避的好。”

越灵深只是往远处走了走,不过仍在我视线之内,我遂也不再管他,看向太子,他眼神复杂的看着四座坟冢,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他声音毫无波澜道:“母亲的事是你做的吗?”

我冷声道:“太医如何说的?”他低声道:“太医说是自己服了毒药,并无他人加害的痕迹。”

“那你为何还来问我?”他紧紧盯着我,肃然道:“因为我深知你。”

我呵呵笑道:“赵惠琰,这么多年唯有你最自在。”他见我如此称呼他,只一怔,眉头紧锁。

我淡然看着他:“你的母亲多年前就该死。”他不期然我这么说,眼中泛着怒意,刚要开口,我淡淡道:“别着急,听我慢慢说啊。”

我看着树下的坟冢,又瞥了瞥他:“你今日若是不来,也许有的事就会如他们一般永远埋在地下,再不见天日。”闻言,瞳孔颤了颤,不管他心中是否有些慌乱。我平静道:“你知道敏太妃是怎么去的吗?”

“敏太妃中了朝泯。”

“不可能!不是说太妃身子不好,太妃怎么会中那种毒药?”

“毒杀当朝太妃,却只为了引我回来除之而后快,你说谁会做这种事情?”看到他慌乱的表情,我讥道:“皇爷爷和十一叔以往常夸你聪慧,你不会想不明白吧?”

我伸手一指:“那里是白英,她回来两年了,常去宫中探望太妃,太妃的身子这两年已经好很多了,太妃薨逝那日,白英去了寿安宫,彼时太妃已经被下了毒了,我安排在寿安宫照顾太妃的两位女官死死拦住白英,两位女官后来也遭人杀害,白英出宫不久就被捉回去了。”

“白英还听到了秘辛,你要不要听?”看到他脸色有些发青,心中虽然不忍,可终归还是要说。

“当年在太极殿上的刺客哪是冲着你去的,那人真是好心思,不是除掉我就是除掉十一叔,你猜这个人是你母亲,还是你的父亲?”

“你,你~”他哆嗦着嘴说不出来,我接到:“这可是你母亲在寿安宫中和太妃说的,说当年那刺客虽是奉你母亲之命除掉我,可也得了你父亲的默许。”

我黯然,“十一叔就在我旁边,又怎会不救我?”见他眼底发红,我冷声道:“赵惠琰,你自出生就如此尊贵,封为太孙后更甚,所有人都在护着你,不让你知晓这些事,如今知道了的感觉如何?”

他急切道:“十一叔的事你三年前就知道了?所以我的母亲才会被废?”

“是,三年前又有人来刺杀我,被白芷找出了端倪。”他突然上前攥住我的胳膊:“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我看着他仿佛被抽尽了力气,颓然之气环绕在他周身,问道:“我现在说了你都这副样子,更不要说三年前了。”他的双手突然垂下,似笑非笑,绝望道:“原来我的父母竟是这般?”

我看向远方,轻声问道:“你还记得皇爷爷临去前对你说的话吗?”

他声音略有哽咽:“我,我记得,皇爷爷说,不要去管他们曾经做过什么,要去想自己将来怎么做?要配得上自己的位置。”

“可是,可是他~”

“我知道,他是你的父亲,子不言父过,即便你去闹了,日后留下的名声也不好。”

我郑重道:“赵惠琰,我会为皇爷爷做最后一件事,事后我便离京了,不管你以后信不信,我父王是要一辈子留在清凉山上陪我娘的,这京中他片刻也不想待。”

“你要做什么?”我凉凉道:“从今日起,你离我远些。”他慌乱道:“他是天子,是大靖国的圣上,你,你能如何?”

“你不要多问,你也知道我必不会说,你该回去了,好生跟太傅读几日书。上元节后你便知道了。”他满脸不解。

“太傅?”

“你不必疑他,宋太傅向来只知道授课。”他深吸了口气,艰难道:“皇爷爷当年知晓吗?”听着他有些发颤的声音,我心下叹了一叹,许是知晓的,不过也只不过是我的猜测,也许他老人家真的喜欢惠琰,也许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忍其他儿子再相残。

我违心道:“我不知道。”许久,他转身落寞离去。看着他孤寂的背影,心中渐渐发涩,忍不住开口道:“赵惠琰”

他顿了顿,并未回首,我道:“这些日子你好好听太傅授课。”他抬脚离去,冷风吹起他的衣袍,越发显得他落寞孤寂。

令长飞身落入我身边,我轻声道:“去告诉太傅,即日起,课上不教别的,只讲帝王之术。”令长看了看远处的越灵深,飞身离去。

以往那么敦厚善良的人,如今却要学那帝王之术,成为那座上受众人朝拜的孤单之人。走上那一条不归之路。

我回身看着他们,心绞的厉害,凄苦道:“这京中果然是不能待的,以后便没有惠琰哥哥了。”

许久,身后低低响起:“回去吧,天有些冷。”见我不动,又道:“你过些日子不是有好多事要做,生病了可不好。”

我转过身,望着他,他眼中一片清明,我沉沉笑道:“越灵深,你何必如此呢?”

他突然目光幽幽的看着我,温声道:“我愿意。”

一路无话,待回到揽星楼后,我说了声困了就往室内去,躺床上不就便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是子时了,白笺困的在床边打瞌睡,我起身拍拍她。

“郡主今日只用了一顿饭,炉子上温着饭菜,我去给郡主端。”说着去端了饭菜。

我摆摆手:“你回去睡吧。”草草吃了几口,便吃不下去了。回到床上继续躺着,又睁了一夜的眼。

天亮了,白笺摆了早饭后,担忧道:“郡主昨日都没吃几口,早饭多用些。”可我看着桌上的饭菜,却是没有一点胃口,在她紧盯下勉强用了些,饭后不顾她的目光,倒床上便睡。

“郡主,郡主白日别再睡了。”我放下帷帐,翻身躺下。困意来袭,近几日我总觉得白日才睡的着,虽说夜里难熬,可白日却睡的安心的很。且白日睡着不怎么做梦。

正睡着,感觉有人摇我:“郡主,郡主醒醒。”我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室内站了一堆人,一股怒气冲上心头。还未开口。

“郡主勿恼,是老夫要来看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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