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锣声响起时,沈冬侨从浅眠之中猛然惊醒。

屋外十分嘈杂。

呼喊声和脚步声连成一片。

“走水了,快救火啊!”

“……祠堂着火了!”

沈冬侨推开枕头,披上衣服,一开门就看见冲天的火光,是他们家后面的方向,祠堂的方向!

村里人都匆匆提着水桶往着火的地方跑。

古代这里没有消防站,也没有专职的消防员,着火了也只能前呼后拥着自己灭火。

沈冬侨也匆忙提着水桶打了两桶水,放在板车上往祠堂推去。

越是靠近祠堂,越是人多,烟雾也越重。

离得近些的村民们已经围了一圈。

他们试图站在梯子上,把水泼进里面,可是祠堂的墙修得十分高,最高的梯子也够不到顶。

水泼上去,一半在里头,一半在外头,也不知道着火点在哪里,收效甚微。

“村长还没来吗?没有钥匙,我们进不去啊!”

“你们忘记了,今儿个县里说要来人,村长晚上就去山脚的驿站了,最快也要天亮才能回……”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关键时刻,有钥匙的人居然不在!

沈冬侨刚想说,要不,把门锁砸了。

就看到已经有人拿了地上的石头去砸锁了。

锁链太粗,锁芯厚重,这祠堂里放着很多族谱,还有各族德高望重之人的牌位,所以这锁也造得格外结实。

砸得火花四溅,也只是把铜锁砸扁了一些,纹丝不动。

“怎么会着火啊?好好的怎么着火了?”

“是不是里头那个疯子放的火?”

“对,那疯子还在里头!”

还有人在里头?

沈冬侨忽然记起来,那个踩坏李老头家田的疯子还在里头。

可是这火再这么烧下去,就算不被烧死,也会被热烟熏死。

“我能进去!”

二墩稚嫩的声音出现在人声之中。

他居然也跑出来了,身后还有胖姐和东哥。

“你这孩子捣什么乱啊!”

胖姐忙着给梯子上的人递水桶,并不理会二墩的话。

二墩撇了撇嘴,一脸委屈,低下头去。

沈冬侨觉得这样救火根本没用,那火光只增不减。

他连忙跑过去,蹲下去摸了一把二墩睡得酡红的脸蛋儿。

“二墩哪里可以进去?姨信你。”

沈冬侨相信二墩不会说谎。

二墩看到沈冬侨一脸惊喜,拉着沈冬侨往祠堂边上走。

在一堆杂草中扒拉开一个口子,是一个狗洞。

洞口很窄,目测只有小孩子能进。

“姨,我能进去,我去看看里面。”

“不行!”

沈冬侨看着里面滚滚而出的浓烟,太危险了。

二墩这么小,进去也不知道怎么灭火,就相当于去送死。

沈冬侨看了眼洞口,脱下了厚重的外衣,就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试着往里头钻了钻。

他瘦,只要肩膀能进去,那么他就能钻进去。

可是就算是脱了外衣,他的肩膀也堪堪卡住。

他努力缩着身子,调整角度,硬生生得往里头挤了挤。

洞口边上粗糙的石头把他两边都肩头磨得生疼,火辣辣的。

“姨,你出来吧,你流血了!”

二墩带着哭腔说道。

沈冬侨咬了咬牙,用力挤。

撕拉一下,他肩头的衣服破了。

进去了!

沈冬侨趴在地上,嘱咐挂着泪的二墩去找胖姐他们。

“告诉他们,我进来了,我一定会想办法灭火。”

二墩蹲在洞口不肯走,害怕地叫着沈冬侨。

“姨,我怕~你别死……”

“别怕,姨不会死,二墩,快去!”

沈冬侨说完,就捂着口鼻往里头走。

着火的地方,是关押那个疯子边上的屋子,沈冬侨记得那个屋子是放柴火的杂物间,火舌从敞开的门里头窜出来。

已经蔓延到疯子那个屋了,半边都已经烧着了,门锁也被烧的通红。

“咳咳咳,有人在吗?你还在吗?”

沈冬侨朝着屋里头使劲喊。

“救……救命,有人……要抢……俺的……影子……”

微弱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活着,那个疯子。

沈冬侨心中惊喜,他四下看了看。

天井中间就是一口大水缸和水桶。

沈冬侨连忙拿水灭火,三四桶下去,水缸里的水少了一半,可是那火却依旧烧得很旺,这么点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咳咳咳咳……救命!”

被沈冬侨浇了水的门动了动,是疯子在撞门。

火光照在沈冬侨的脸上,印出他焦急的神色。

他们只有一门之隔,可是留给他的时间却已经不多了。

“你让开!”

沈冬侨又打了桶水,把水浇在了烧得火红的锁上。

然后使劲用木桶往锁头上砸。

烧红的木头门,水一浇上去都变成了水蒸气,热浪滚滚而来。

沈冬侨眼睛都睁不开。

热铁一下子遇冷,是最脆的时候。

沈冬侨使劲全力砸了三下后,终于卡拉一声响。

断了!

门一开,门后的人也冲了出来。

疯子满脸乌黑,衣服上还有火星。

“影子,我的影子……要烧没了!”

这时候还关心影子,人都要没了!

门一开,空气对流更加厉害,那屋子也瞬间就成了火海。

沈冬侨拉着疯子往水缸边上跑。

用水先冲灭了他衣服上的火,然后又撕下衣服的下摆浸了水,捂住自己和那疯子的口鼻。

按着疯子蹲在天井中间,这里是唯一的空地,还有能呼吸的空气。

这种大火,最致命的是浓烟,皮肤被烧伤还能治,呼吸道被灼伤了就只能憋死。

怎么办?

火太大了,后头那个狗洞的方向已经被倒塌的木门给堵住了。

过不去了,又要死了吗?

沈冬侨眼眶里都是泪,有些是被浓烟熏出来的,还有就是他心中有悔。

他不后悔为了救人而死,他后悔的是……

后悔的是,他答应了周向阳要等他回家的。

对不起,他要食言了。

和第一次那次无知无觉的死亡相比,这次他更加害怕,更加难过。

因为心中有了舍不得的人。

……

“砰!砰!砰!”

厚重的大门从外面被重重撞击着,门外的人叫着他的名字。

“冬娇!沈冬娇!!”

是周向阳的声音。

他来了!

……

我在这里!

沈冬侨想要开口说话,可是一张嘴,浓烟就涌入他的口鼻。

他趴在地上望着那发出巨响的大门。

砰!!

火光之中大门终于被撞开了。

周向阳魁梧的身影如同天神降临一般冲了进来。

他手中捏着已经被扯成两段的锁链,鲜血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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