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街。

烟雨楼外。

一条暗巷中,几个身影隐藏在黑暗之中,望着烟雨楼的方向。

“毛大人,好像听不到动静了,我们该怎么办?”

其中一人冲着为首的一名青年恭敬的说道。

就在不久之前,他们亲眼目睹了二十几名形迹可疑的黑衣人冲进了烟雨楼。

“向都城兵马司传信,烟雨楼发生暴乱,让他们火速出兵镇压!”

青年盯着烟雨楼,沉声说道。

“是!”

那人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等等!”

可是这时候青年却突然出言拦了下来。

“大人?”

那人有些疑惑的看着青年。

“再等等,先派人守住烟雨楼各处出口,盯紧每一个可疑之人。”

青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冷冷的说道,眼神中闪烁着一丝怨恨。

如果他猜的没错,那伙人很可能是冲着胡非去的,他希望都城兵马司的人不要那么快赶到,最好不要在胡非死之前赶到。

那一晚的耻辱,他到现在都历历在目。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检校,毛校尉!

烟雨楼。

二楼雅间。

二十几名黑衣杀手已经全都被制服,春蝶的突然出手,加上及时赶到的那十几名身穿劲装的人,让胡非躲过了这次刺杀。

除了那名书生打扮的青年之外,其余的杀手已经全都被押着跪在了地上。

青年被挟持,他们不敢反抗。

“属下未能及时赶到,让少爷受惊了,还望少爷恕罪。”

一名年纪跟裴杰差不多大的青年从十几名身穿黑色劲装的人群中走出,单膝跪地,冲着胡非恭敬的行了一礼说道。

“你是谁?”

胡非打量着青年,淡淡的问道。

从前身的记忆之中,他并没有想起面前这个人。

“我等是受丞相之命,在暗中保护少爷安危。”

青年恭敬的说道,声音低沉,面无表情。

胡非皱了皱眉头,打量了这些人一眼,接着又看了看双手持刀的春蝶,心中已经了然,看来胡惟庸真的在私下培养了自己的暗势力。

“起来吧,来的还算及时,恕你无罪。”

胡非摆了摆手,示意青年起来。

他知道,在没有得到胡惟庸的首肯之前,这些人是不会说出自己的来历的。

青年答应了一声,起身退到了一边。

“你藏得好深啊,本少爷居然一直没看出你是个高手。”

胡非转头打量着正在挟持着青年的春蝶,淡淡的说道,一边说着,一边从角落中走了出来,重新坐在了刚才的位置。

“请少爷恕罪,奴婢并不是有意隐瞒少爷的,等此间事了再向少爷慢慢解释。”

“此人胆大包天,该如何处置?”

春蝶尴尬的冲胡非颔首行了一礼,缓缓说道。

“放开他。”

胡非毫不犹豫的说了一句,接着晃了晃手中还未空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口。

“少爷?”

春蝶皱了皱眉头,迟疑着说道。

胡非重新看向了春蝶,面露威严。

春蝶不敢再说什么,收起了短刀,放开了书生打扮的青年。

“为什么杀我?”

胡非打量着青年,饶有兴致的问道。

“事已至此,不必多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青年冷哼了一声,沉声说道。

“这就缴械投降了?”

胡非笑了笑,淡淡的问道。

“来之前我们就没想过活着离开!既然刺杀失败,便没什么好说的!”

青年倔强的说道。

“既然没想过活着离开,又为何要蒙着自己的脸?既然怕被人认出来,那就说明还不想死。”

胡非摇着头说道。

听了胡非的话,青年不由得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看你的打扮,应该也算是个读过书的人,难道书里没告诉你,杀人就得找能杀得了人的人来干吗?”

“你找了这么一帮可能连杀鸡都会手抖的人,又怎么可能杀了我?”

胡非看着青年,忍俊不禁的问道。

看着得意忘形的胡非,青年紧握着双拳,双眼之中顿时被怨恨和怒火填满。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们杀我,只是为了对付胡惟庸,真正跟你们有仇的,应该是胡惟庸吧?”

“不妨说出来听听,或许我可以替你报仇也说不定。”

胡非看着青年,继续说道。

青年愣了一下,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胡非,哪有帮外人跟自己亲爹寻仇的?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即便你们父子能够逃得过这一次,也早晚会有不得善终的那一天!”

青年瞪着胡非,狠狠地说道。

“放肆!”

青年的话音刚落,另一边那名奉命暗中保护胡非的青年已经厉声喝道,直接拔出了手中的短刀!

“住手!没你的事!”

胡非面色一沉,厉声喝止道。

“杀父之仇?你到底是谁?!再不说,我便杀了你所有的手下!”

胡非挑了挑眉毛,盯着青年,继续追问道。

“家父刘基!四年前病逝,全都是拜你爹胡惟庸所致!”

青年瞪着胡非,无奈的咬着牙说道。

看来,他把那些手下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刘基?!你是刘伯温的儿子?!”

胡非一听,忍不住惊呼出声,紧接着他便明白了一切。

当年刘伯温辞官返乡不久之后便病了,朱元璋知道之后,便派了胡惟庸带着御医前去探望,可是自从胡惟庸去过之后,刘伯温的病情却突然加重。

根据后世记载,有人推理出刘伯温之死或与胡惟庸有关,连刘伯温自己也觉得是胡惟庸加害了他,因为当年他曾在朱元璋的面前说过胡惟庸的不是,得罪了胡惟庸。

可是胡非在亲眼见过胡惟庸之后,他觉得胡惟庸不是那样的人,即便真的心中对刘伯温有所不满,也不会暗下杀手害了刘伯温。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满意了吧?此事全都因我一人而起,与他们无关,要杀杀我一人便可,放了他们!”

青年瞪着胡非,一脸坚定的说道。

“你是刘璟?!”

胡非盯着青年,沉声问道。

刘伯温有两个儿子,长子刘琏,已经在两年前死了。

剩下的,便只有次子刘璟。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

青年扬起了头,大声说道。

虽然他只是一介书生,但是此时看起来却像是个无畏赴死的勇士!

“我不会杀你,因为你爹不是胡惟庸杀的。”

胡非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

对于刘伯温,他再熟悉不过,一生正直,不恋权贵,明朝开国元勋,对明朝的发展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令人钦佩。

“事到如今,你说什么都可以!你也不用替他狡辩,如果不是他,还能是谁?!”

刘璟冷哼了一声,坚定的说道。

“为什么一定是有人加害?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风寒虽为小病,可是自古以来死于风寒的人并不是没有!”

“再加上你父亲对于大明江山一直殚精竭虑,或许早已心力交瘁,这都是命数,怨不得旁人。”

“或许,你只是被人蒙蔽,被当作了这京师党争之中一枚可怜的棋子!”

胡非看着刘璟,语重心长的说道。

听了胡非的话,刘璟愣在了原地,神情恍惚,眉宇之间出现了一丝挣扎。

“为政的要领在于宽柔与刚猛循环相济,朝廷最必须做的,是在位者尽量修养道德,律法则应该尽量简要。”

“在位者若能以身作则,以道德感化群众,效果一定比刑罚要好,影响也将更加深远。如果部属或百姓犯错,如果能以仁厚的胸怀为对方设身处地的着想,所裁定的刑罚也必定能够达到公平服人和警醒人们改过自新的目的。”

“而律法若能尽量简要,百姓便可更容易领会,也更容易遵守,这样就可以避免百姓动辄得咎无所适从,又可以建立朝廷的公信力和仁德,如此一来,上天便会更加庇佑大明朝永命万年。”

“这是令尊穷其一生都在追寻的理想吧?”

胡非捡起了地上的一只酒杯,一边将壶中的酒慢慢倒了一杯,一边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道。

听到胡非的话,原本愣在原地的刘璟突然浑身一震,惊讶的睁大了双眼看向了胡非,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

因为胡非刚才所说的那段话,是他父亲当年临终之前最后的遗言,几乎一字不差!

“你”

刘璟看着胡非,颤抖着开了口,眼眶已经忍不住湿润,父亲的音容笑貌以及往日的种种,不由自主的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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