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城外五里。

官道旁,一间茶馆中,胡非坐在矮凳上,手中端着一杯茶,望着京师城的方向,若有所思。

裴杰与春蝶一左一右站在身后,神情恭敬。

或许是因为时间尚早,天刚亮,胡非成为了茶馆中的第一个客人。

他在等人,等一个因他而离开的人。

良久之后,一辆马车缓缓地从京师的方向驶来,走得很慢,像是对那座繁华的都城充满着依恋与不舍。

赶车的,是一名年轻人,眉宇之间还隐约透着一丝稚嫩,车厢顶上,用绳子缠着零星的几件行李,似乎已经是他们的全部家当。

当马车即将经过茶馆的时候,胡非扭头看了身后的裴杰一眼。

裴杰会意,缓步走出茶馆,伸手拦下了马车。

“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赶车的年轻人看着突然挡住去路的裴杰,谨慎的打量了一眼,忍不住问道。

“不必紧张。”

胡非笑了笑,起身走出了茶馆,来到了马车边,冲着车厢恭敬的行了一礼。

“听闻韩大人离京,特地在此等候,希望送韩大人一程。”

胡非一边行礼,一边缓缓的说道。

听了胡非的话,年轻人转头打量着胡非。

正在这时,车厢门口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走出来一名面色沉稳的中年人。

正是监察御史,韩宜可。

只不过现在他已被贬为一介草民。

从缝隙中可以看得见,车厢中还坐着两个人,一名中年妇人,一名妙龄少女。

“你是何人?怎知老夫会从此处离京?”

韩宜可打量着胡非,沉声问道,言语之间似乎带着一丝不满。

毕竟被人挡了路,任谁都不会太高兴吧。

“在下胡非,见过韩大人。”

胡非拱了拱手,缓缓答道。

听到胡非这个名字,韩宜可和赶车的青年全都是一愣。

“你就是胡惟庸之子,胡非?!”

韩宜可打量着胡非,大声问道。

“正是!”

胡非笑了笑,点着头说道。

“你来干什么?!若不是你爹,我爹何至于被陛下贬为庶民!?是来看我们韩家笑话的吗?!”

胡非的话音刚落,赶车的青年就已经大声喝道,满脸不忿。

“忠儿!不得无礼!”

可是韩宜可却扭头看着青年,厉声呵斥。

青年看了看不满的韩宜可,欲言又止,气愤的别过了头,不再看胡非。

他便是韩宜可之子,韩忠。

“韩公子误会了,在下前来,只为送别,不为其他。”

“更何况韩大人高风亮节,为朝廷鞠躬尽瘁,在下又有什么资格嘲笑?”

胡非摇着头,认真的说道。

“不必了!”

“老夫与你爹一向不和,你也不必代他来示好,即便老夫不在朝中为官,他的一些行事风格也是老夫所不耻的,不会与他交好。”

“老夫相信,即便往后朝局之中不再有我韩宜可,还会有人站出来向陛下进言,相权专横,对大明王朝终究会是祸害!”

韩宜可冷哼了一声,沉声说道。

“他是他,在下是在下。”

“在下今日前来,只代表自己,不代表任何人,只因在下一直敬重韩大人的为人。”

“不过有句话,在下还是希望韩大人能够明白。有些事,站在不同的位置上,就会有不同的见解,有些人,处在不同的地位上,就会有不同的行事作为。”

“就像身后那个正在忙碌的茶馆老板,他做得,但你我却做不得,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也有自己心中要坚守的东西,至于孰对孰错,只有各自心中最为了然。其他的,也只能留待后人评判了。”

胡非看着韩宜可,一脸认真的说道。

他从未如此真诚的对待过一个人,包括面对朱元璋的时候,只因为他知道,韩宜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忠臣。

那种忠,是刻在骨子里的。

韩宜可听了胡非的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有些惊讶的重新打量了一眼胡非,似乎没有想到这样的话会从胡非的嘴里说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感觉自己被说动了。

“看来你并不像传闻中那般不堪,刚才所言,实不像是一个纨绔之子能够说出的话,有人看走眼了。”

韩宜可看着胡非,有感而发的说道。

“大人说笑了,在下只是略表心声而已。”

胡非笑了笑,拱着手说道。

“不管你来此到底为了什么,既已见过,便在此分别吧,希望你将来不会成为像你爹那样的人。”

韩宜可叹了口气,一边说着,一边重新走回了车厢。

“祝韩大人一路平安,终有一日,您还会回到这京师城的,届时在下一定恭候。”

胡非退到了一边,拱着手,认真的说道。

马车没有再停,顺着官道缓缓而行,逐渐消失在遥远的尽头。

胡非站在原地,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忍不住摇了摇头。

韩宜可的离开,对朝局来说,算是一大损失,可是胡非却觉得这对韩宜可来说,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以他的性格,必定会在朝中树立很多敌人,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而且胡非清楚的记得,历史记载中,韩宜可就曾因为直言进谏,惹怒了朱元璋,被朱元璋打入了天牢,虽然最终释放,但也平白遭受了许多暗无天日的牢狱之苦。

他是个好官,但却不该在此时留在朝中。

驻足良久之后,胡非也上了停靠在一旁的马车,向城中返回

皇宫。

养心殿。

检校毛校尉再一次觐见朱元璋。

“可查到什么了吗?”

朱元璋看着毛校尉,沉声问道。

此前他已经下令检校暂停监察胡惟庸,可是对胡非的监察却并没有撤回。

“回陛下,目前尚无进展。”

毛校尉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缓缓答道。

朱元璋听完,脸上不免露出了一丝失望。

其实他并不希望检校查出什么,因为这对他,对朝局来说,都是好的。

可是心底却又希望检校能够查出一些什么,因为最近京师中发生了很多的事,连续两名大臣被曝贪赃枉法,紧接着又是一人被贬。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朱元璋觉得事情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这三件事之间,似乎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联系。

而且,每一件事都或多或少与胡府有关。

“陛下,奴才觉得,陈宁和涂节的死,或许都与胡非有关。”

毛校尉看到了朱元璋脸上的失望,想了想之后,鼓起了勇气说道。

“没有凭据的事,不要妄下断论。”

朱元璋摆了摆手,有些无力的说道。

“陛下,奴才并非空穴来风,涂节案发前,曾在烟雨楼中与胡非偶遇,而陈宁案发前,胡非的人却偏偏也在苏州府境内出现,难道这一切都是巧合?”

毛校尉看着朱元璋,将心中的疑虑全都说了出来。

听了毛校尉的话,朱元璋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可是无论他怎么想都不能相信,这一切全都与胡非有关,因为从始至终,他都没觉得胡非拥有这样的能力。

或许不只是他,恐怕整个京师城的人都不会相信,以胡非的能力,可以做到这一切。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今日的胡非早已不是他们当初认识的那个胡非。

“既是巧合,那便不足为证。”

“继续监察吧,没有真凭实据之前,不可断论。”

良久之后,朱元璋摆了摆手,示意毛校尉退下。

毛校尉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行了一礼,缓缓退了出去。

胡非的崭露头角,胡惟庸的突然强硬,加上朝中近日以来接连发生的事,彻底让朱元璋愁眉不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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