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的天气一直阴晴不定,大军抵达榆木川的时候,朱棣居然病倒了。

众人都很恐慌,朱棣命亲卫樊忠把守着大帐,进出都需要有朱棣的同意。

每日的光禄官进药都是严格把控的,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不容有失。

夜晚的时候,朱棣忽然间召见了张辅,随后便又召见了大学士杨荣。

唐辰逸和朱瞻基在帐外见到张辅出来,脸上一脸凝重的样子,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伯父,皇上怎么样了?”

张辅抬眼看了他一眼,随即道:

“皇上很好,不过如今偶感风寒,不宜见人。”

这一明显的敷衍之词并没有让两人心里打消疑虑,只不过唐辰逸明白,张辅是有些话不适合跟他们说。

朱瞻基也不傻,便不再追问了,朱棣能召见张辅并且许是嘱托了他什么事情,也是处于对他的信任。

唐辰逸看着神色焦急的朱瞻基,咬着嘴唇默默的在他身后站着。

朱瞻基跟朱棣的感情之深厚是毋庸置疑的,在这种敏感的时刻,他也说不上话。

……

杨荣独自进了大帐,里面只剩下了随身伺候的马云,侧立一旁。

见杨荣进来,朱棣苍白的脸色仿佛都红润了许多,挣扎着就要起身。

“皇上,您慢些。”

马云急忙过去扶着他,缓缓的坐起来。

杨荣见到朱棣几天的时间整个人就仿佛是苍老了好几岁一般,嘴唇干涩,脸上也不见血色,时不时还咳嗽几声,让人感觉像是风中残烛一般,稍稍一丝的微风就会熄灭。

杨荣跟朱棣也是几十年的君臣了,君臣之谊深厚,此时眼见着朱棣如此的样子,顿时眼眸通红,眼角含泪。

“扑通!”

杨荣跪倒在地,潸然泪下。

“皇上,何至于此啊……”

朱棣见他这副样子,抿着嘴笑了笑声音微弱着说道:

“杨学士啊,起来吧。咳咳……”

说话之间,又干咳一声,有些惊心动魄。

杨荣急忙起身,也顾不得仪态了,急忙过来朱棣的近前。

“坐在朕的身旁。”

杨荣便含着泪点点头。

朱棣对杨荣有知遇之恩,这么多年来有多有爱护之意,凡是事务,都要跟他商议,可谓是君臣相得益彰。

如今眨眼间就到了这般的光景,让人感觉有些不真实,过往的种种宛若过眼云烟一般,又被击碎的面目全非。

朱棣并没有在意其他,只是看着他笑笑,嘴角少有的挂着一抹温和的笑容。

“杨学士,朕是何时认识你的?”

杨荣便脱口而出道:

“回禀皇上,臣自建文四年皇上入京便有幸得识皇上,至今已二十二年了!”

朱棣便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感慨。

“二十二年了……朕这一生也没有多少个二十二年啊!朕忽然间想到了国师,那个老和尚,竟然走在了朕得前面!朕何其的伤心啊!”

说着,朱棣的眼角就有些湿润了。

真要论起来一手将朱棣推上皇位的功臣,已故的国师黑衣宰相姚广孝绝对是当居首功的!

他跟朱棣自燕王府相识,几乎是相伴大半生,而且姚广孝这个人极其的聪明,朱棣对他才是可谓推心置腹。

“皇上……保重龙体啊!”

杨荣眼前已然模糊了,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

朱棣沉寂了许久,终于是将心里宣泄出来的情绪压抑下去,摇摇头道:

“杨学士啊,你我虽是君臣,亦是益友,朕自知已无多日了,便将身后事跟你嘱托一番!”

这两句话顿时像是一道雷霆一般在杨荣的脑海中炸开,顿时让他惶恐不安,伏倒在地。

“皇上,何故口出此言啊?臣……”

朱棣便摆摆手打断了他,温和道:

“起来吧,朕都这时候了,没力气去扶你。”

杨荣便又起身,过来坐在朱棣的近前。

杨荣是朱棣身边的老臣了,此时这种反应恰恰是真情流露的表现,让朱棣不由点了点头。

杨荣知道,这就等同于朱棣的临终嘱托了,于是便擦了擦眼泪,认真的听着。

朱棣微微的笑着,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杨学士,朕已经吩咐了张辅身后事,不过学士这里朕还有安排。朕自垂拱以来,太子监国久矣,秉性纯良,爱国利民之措常有,朕心甚慰,属意其继承大统,而后学士就在这里拟旨,待朕魂归之时,便以此诏昭示天下,皇太子朱高炽继位!”

杨荣强忍住心里的悲痛之意,重重的点点头。

文臣一脉自来便是拥护朱高炽的,这个诏令倒是也在意料之中。

“另外,皇长孙朱瞻基继太子位,朕遗命临安伯唐辰逸统御东宫事,辅佐太子,学士意下如何?”

杨荣略微思考片刻,随即缓缓点头。

唐辰逸这人的性子和能力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就算他不说,几乎也是这个结果。

“皇上宜保重龙体,待回京后,便是神器更易,大明也朝政稳固,可避免争端!”

杨荣这话已经说的有些僭越了,但是朱棣知道他的意思。

深深的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时日无多了,不然哪里会在此就急着宣诏呢?

“爱卿辅佐朕二十二年,朕不负卿,卿不负朕,而今惟愿卿不负朕之所托!”

杨荣听罢,立即跪倒在地,再三叩首,已然哭的老泪纵横。

良久,杨荣起身,脸上的泪痕早已干了。

“皇上,殿下至孝,如今跟临安伯都在帐外,何不……”

朱棣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朕现在不能见他们,学士你出去后也要一切如常,不可让人看出端倪来。”

“臣……谨遵圣谕!”

“罢了,卿自去拟旨吧。”

杨荣便颔首,去了一旁,马云给她拿来了圣旨和笔墨。

朱棣此时笑着看着大帐外的方向,他已经没有遗憾了,回想自己一路走来,有权谋,有真情,至此登临大宝二十二载,多次远征漠北,此番的心愿也已经达成了,再无遗憾了。

至于大明的未来,就在帐外,自己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到了这里,他才开始想念远方的儿子,那个自呱呱坠地起到如今即将接替自己位子的儿子,有些怯懦,但也无伤大雅,未来他会是一代明君!

抬头看着上面,似乎跟远处的时空连通,朱棣彷佛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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