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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睿,多日不见啦…”夏言还没进大堂,便笑着行了个礼。

“原来是夏大人,快请进,哈哈…”彭岳连忙把夏言迎了进来。

“夏大人驾临寒舍,未曾远迎,还请见谅。”彭岳边说便把夏言请到了座位上。

“不必如此…”夏言向椅背上一靠,“怎么,出了吏部,到户部升了官,反倒和我生分起来了?”

“岂敢岂敢,只不过寒舍实在简陋…”彭岳边说边环视了一下大堂四周,“现在府中连个下人也没有,还望夏大人不要见怪…”

“这是哪里的话,为官者理应如此啊…”夏言习惯性地往茶杯处摸了摸,却是空空如也,再抬头看看这略显逼仄的屋子,不禁皱了皱眉头,“你这府邸…确实简陋了些…”

“是啊,夏大人见笑了…”彭岳讪笑道,顺手摸起茶壶给夏言倒了杯茶,“最近忙了些,所以升迁之后也没有去府中拜谒大人,还请大人不要怪罪…”

“子睿切莫这样说,倒是让我尴尬了。你有升迁之喜,理应我来你这里祝hè,哪有让你往我府中跑的道理…”夏言边说边抿了口茶,微微皱了皱眉,便又笑着将茶杯放到了桌上。

彭岳自然是察觉到了这一细微动作,连忙朝内堂喊了一声:“菱儿,赶紧热壶茶,家中有客人来了!”

“早看见啦…”只见紫菱笑意吟吟地端了一壶茶走了出来,“最近家里来了那么多位客人,我哪个不曾好好招待了?”

只见紫菱身着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系着软烟罗,周身馨香,应该是刚刚梳洗打扮过。

夏言看紫菱这身装扮,还有这言语行为,绝对不是一个下人。但是彭岳向自己说过他并未婚配,那眼前这女子…

“见过大人…”紫菱走到夏言面前屈身福了一礼,接着就给夏言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

夏言见紫菱行的是尚未出闺的少女之礼,而且头发已经用簪子固定住,但是鬓角和后脑的头发还是梳下来的,不禁更加惊奇了,“这位是…”

“哦…这是家妹…彭岳上前一步,指着紫菱说道,“还未曾告sù

过大人,这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我不是她妹妹…”紫菱在一旁摇着她那双已经修长不少的柔荑辩解道,“我只是…只是他的一个亲人…”紫菱边说边斜睨了彭岳一眼。

“额…”夏言在这个情境下也有些不知所以,抬眼再看紫菱,只见她一双杏眼含波流盼,略带嗔怪却又含着笑意,在彭岳身上稍稍留转后便又知趣地低下了头。

“大人莫怪,是小女子不知礼数…”紫菱粉润的朱唇微微上扬,报以甜甜一笑,“想必大人还有要事相商,那我就不打扰啦…”

“那你先进去吧…”彭岳转过脸冲紫菱施了个眼色,“辛苦你啦…”

“哼”,紫菱轻哼一声,趁夏言不注意的时候朝彭岳做了个鬼脸,虽然脸上未施粉黛,但是却清新动人,俏媚异常。

望着紫菱白皙的皮肤却还是透着异常的粉嫩,日渐瘦削的面庞显得更加秀丽,却还是像以前一样于无人处向自己调皮地吐着舌头,彭岳不禁笑着摇了摇头,“还是个长不大的小丫头啊…”心里一声感叹却是带着甜蜜。

当然,这不经意间的一切自然逃不过夏言的眼睛,看着这并不多见的一幕,夏言也半是糊涂半是明白,目光也不禁随着紫菱那窈窕的身姿远去了一时。只见她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看来这礼仪确实也曾是用心学过的。

可再多看一眼,只见紫菱转个拐角,似觉无人注意,便又以脚尖点地,蹦蹦跳跳起来,一副欢脱青春的模样。

夏言看到这,也是哑然失笑,赶紧端起沏好的茶抿了一口,挡住自己这一时的失态。

“府中简陋,我这…妹妹也有些不识礼数,还望大人切莫见怪…”彭岳见夏言笑得有些会意,不禁也尴尬起来。

“没事没事,只是来看看你,祝hè一下你的升迁之喜…”夏言放下茶杯,冲彭岳礼貌性地笑笑,“那我就祝hè子睿荣升户部郎中了。”

“多谢夏大人…”彭岳向夏言还了个礼。

“最近来你这里的官员应该不少吧?”夏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眼睛却盯着刚才紫菱端来的那壶茶。显然,紫菱不经意间的一句话让他上了心。

“啊…有几个吧…”彭岳有些随意地搪塞道,“刚刚升迁,有几个官员来道贺也是正常的…”

“我看不是为了来专程道贺吧?”夏言随意地看看窗外,“这帮官员的眼睛都很尖,心也很明亮,不会随意道贺的…”

夏言这话说得轻松,但是彭岳自然是听出了话中之意,而且彭岳也深深赞同夏言的说法,自己当初从一个八品小吏直接升到吏部,便让许多低级官员侧目,仿佛从自己身上看到了他们的希望似的。现在自己又从吏部调到户部,虽然只是正五品,但是这种升迁速度也是令许多官员闻风而动,想要过来巴结自己这位可能将要兴起的朝廷新贵了。

“蒙皇上不弃,赏了我个户部郎中的官职,但是毕竟只是个五品官,算不得什么…”彭岳不知dào

夏言为何说出那样的话,难不成就因为这种事情,就要和夏言产生嫌隙吗?

“这倒不是官大官小的问题,关键是你有希望,有潜力…”夏言说着话,身子也向前倾了倾,“你升迁的速度快,足可以看出陛下对你的宠信,而且你会做官,自己得势的时候还不忘讨好一下当权的大臣,这样聪明的人,焉有不让官员巴结讨好的道理啊?”

“夏大人何出此言?”彭岳眯起双眼,刚才还挤出的笑容一时僵在了那里。

“你向陛下提出那么好的法子,还不忘让提出让张璁主管此事,如此懂得审时度势,难道不算聪明之人吗?”夏言揶揄般地说道。

“原来是这件事…”彭岳终于明白夏言这个态度的原因了,不禁长舒了一口气,不过转而又有些悲哀。难道自己与夏言之间的信任感就那么脆弱,只是这样一件事情,就会让夏言如此猜忌自己。

“难道这件事在子睿看来…只是率性而为?”夏言目光中透出一股寒气,让彭岳觉得冷冷的。

“这倒不是…”彭岳边说边移到了主座上,“在回答夏大人的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一下夏大人,您觉得我这个向皇上提的这个主意怎么样?”

夏言没有料到彭岳会反问自己,但是一时也不好发作,只能先收起情绪,缓缓说道:“这个法子甚好,利处自是不必多说,只是…只是实施起来阻力大些…”

“这就对了,既然阻力大,那么反对声也就多…”彭岳用手指敲敲桌子,“难不成这种阻力…要让你我二人来承shòu?”

“哦…原来你是这种打算…”夏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好像瞬间想明白了所有事情,“如此甚好…甚好…哈哈…”

“不仅仅是如此,我也想趁着这个机会试试皇上的态度…”彭岳身体向前一倾,声音也低了下来,“当初我提出由张璁主管此事时,并且还进言非张璁,别人做不来这种事,其实皇上是犹豫的,甚至有一丝丝不悦,这说明了什么?皇上也已经忌惮张璁的势力了…”

“哦?竟有此事?”夏言的神色变得难以捉摸起来,“你这个法子很好…话说的也很合适,非是张璁,别人做不来这等事,哈哈…亏你想得出来…”

“当然,皇上的算盘打得还要精…”彭岳用手指捻捻茶杯上的茶叶末,“皇上担心户部那里不好调理,结果就把我调到了户部,给了我管事的实权,却又只给了我一个五品的职位…皇上可真会把咱当棋子使…”

“话可不能这样说…”夏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即从座位上起来了,“毕竟你年龄太轻,资历尚浅,户部郎中的官已经是极大的恩典了…”

“夏大人说的在理,是我…糊涂了…”彭岳不禁感叹夏言实在是过于小心了,不过看来自己还真是要慢慢学啊,言行之中确实是要多加小心注意了,想当初高拱不就是因为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结果被张居正赶下台的吗?

“那最近你那里事情还顺利吗,有没有什么…需yào

我帮忙的?”夏言问这话,脸上却微微泛起了血色。

彭岳知dào

夏言在为刚才误会自己感到不好意思,但是现在他肯主动这样说,彭岳便也不愿在那件事情上再多做纠缠了。毕竟信任是一点点建立的,也许随着两人友谊不断加深,这种信任感也会慢慢增强吧。

“这倒不必,我现在管的都是细枝末节,具体而微的事,只不过是忙些罢了,但是却没有什么阻力,不像张璁张大人那里,整天要忙着批奏折,骂来骂去的,哈哈…”彭岳说道最后自己也笑了起来。

“这件事还是要慢慢办,急不得…”夏言在一旁煞有介事地说道。

“嗯,这是自然…”彭岳点点头,“不过现在反对声不是很大,毕竟一开始的时候措施没有那么急,对相关官员的利益触犯没有那么大,他们也不敢有太多意见,而且…不是还有张大人呢吗?”

“对对…还有张大人…”夏言也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其实这些事,咱们办得不亦乐乎,以为自己做得很聪明,其实皇上心里跟明镜似的…”彭岳低着头苦笑道,“上次皇上就问我,怎么看待您和张璁之间的事…”

“你怎么回答的?”夏言一脸焦急的神色。

“我一开始想要避开这个问题,便说只是言论之争,政见不同罢了…”彭岳咬咬嘴唇,“你猜皇上怎么说,皇上说这不是言论之争,也不是政见不同,而是权力角逐罢了…”

“皇上真是这样说的?”夏言一脸惊诧的神色,显然他没有料到朱厚熜会对这个问题看得如此透彻。

“如此看来,皇上的心思也是显而易见…”彭岳探口气,把声音又压低了几分,“皇上心里一直对大臣党争非常忌惮。但是皇上一方面念及张璁旧情,加上眼下又无其他可以倚赖的大臣,所以才不得不一时放纵了张璁,但也免不了对他的偶尔打压。另一方面皇上又对您的才能非常爱惜,可能同时还希望…借助您的势力压制一下张璁吧…”

“看来取代他并没有那么难…”夏言眉头微蹙,陷入了沉思,“重yào

的是咱们都要做好,让皇上明白朝中并非只有张璁可用…况且皇上已经对他产生嫌隙了…”

“当然,您还要让陛下明白我们不同于张璁…”彭岳看看夏言,“至少我们不结党…”

附注:1.未婚女子,在成年(15岁举行笄礼,代表女性成年)之前梳丫鬟和丫髻,就是两鬓和后面的头发都梳成小辫垂下来,只有头顶的头发扎发髻。在举行过成人礼之后,就要全部盘起来用簪子固定住,但是鬓角和后面的头发还是有一部分梳下来。直到婚后,才将头发全部盘到头顶上,脑后梳发髻。

2.高拱做内阁首辅任内,私下说过一句对皇上不敬的话:十岁孩童,如何治天下。结果被张居正与太监冯保合谋告发其谋反,并说他私下曾言:十岁孩童,如何做天子(稍稍改动了一下)。最后高拱因此被怀疑罢黜,张居正成为了内阁首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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