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万历六年,七月五日,高务实护送高拱棺椁回乡埋葬。朱翊钧力排众议,亲自护灵送出城外,倒是意外地得到了许多人的暗中称赞——众议不可,只是因为这不是祖制;暗中称赞,则是为皇帝尊重顾命辅臣而感激。
高拱的改革力度不小,其实是得罪了不少人的,但皇帝仍然坚持给予如此礼遇,自然会让倾向改革一派的大臣感到安慰和振奋。
当然,世事总有两面,有人高兴,就有人愠怒,但那已经不是高务实现在需要考虑的了。
因为他已经辞去了观政和假翰林院侍读学士、假詹事府左春坊左谕德等职。
对于高务实的请辞,一开始朱翊钧本来是不同意的,因为他现在还没有亲政,而根据穆宗隆庆帝的遗命,高务实应该陪读到他亲政为止。
高拱虽然去世,但两宫太后——尤其是李太后认为朱翊钧仍然不足以亲掌国政,所以她已经和陈太后联名下达了懿旨,郭朴升任中极殿大学士接任首辅,继续以顾命身份辅政。
但本就权如内相的高务实,通过这几年的“继续奋斗”,对“天家三人组”的影响力早已更上一层楼。他声情并茂的在两宫和皇帝面前表演了一番,说高拱现在没有其他子侄辈的亲人在京,自己身为高拱从子(侄儿),护送他的灵柩回乡既是亲情所感,也是孝道要求。
同时,因为自己此前曾表示三伯致仕之前不会参加贡举,所以取得生员身份之后就没有再考试。而如今已经过去七年,三伯也已离世,自己也该好好准备一下,去参加考试了。只要自己考中,不是一样能回来继续为皇上效力么?
这番表示,既合情,也合理,两宫商议之后认为值得考虑。朱翊钧无法,只好又单独召见高务实,两个人在乾清宫西暖阁密议了许久,也不知道究竟说了什么,反正朱翊钧最终是同意了高务实的请辞。
离开京师之前,高务实又去前张大学士府、现如今的郭大学士府拜会了老师郭朴。
补充说明一下,这所房子很有意思,一开始皇帝查封之后准备送给高拱,高拱没要,于是又想送给郭朴,但郭朴也不肯收。皇帝只好保留了“产权”,特许郭朴居住——理由是郭朴在京没有房子,老住在高务实的见心斋别院既容易遭到言官非议,而且距离也远,对于一个上了年纪的顾命辅臣而言,实在不怎么方便。
郭朴是个比高拱还穷的官,高家好歹还是官宦世家,而他出身贫寒,又是个连投献都不肯接受的那种官,自然发不了财。他当了一辈子的官,全靠学生们的那点冰敬、炭敬才攒了几个小钱,在家乡买了两百多亩地,算是当做养老之用——他起复之前当到阁老都在租房,这或许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当初在内阁只和高拱合得来,秉性相投呗。
所以郭朴现在也一样买不起京师的房子,见皇帝都这么说了,他也就答应了下来。如今这个郭大学士府里的东西,可能只有门口的牌匾算是他的,连府里的下人,都是朱翊钧自掏腰包出内帑让御用监帮忙雇的人。
高务实来和郭朴商议,主要是两个方面的事。其中一个方面当然是朝政,别看高务实今年也才十六岁,但郭朴作为他的恩师,哪里会不知道高务实这个前观政的影响力?他这个妖孽学生早几年就被人私底下叫做“小阁老”啦!
朝政方面,他们师生二人商议出来的主要原则有两个,一是继续推进高拱未尽的改革事业,二是时刻注意有没有人趁着高拱去世搞事情。
高务实还尤其关照郭朴,请他千万要和内廷的黄孟宇、陈矩二人保持联系,并告诉他联系方式,至于司礼监掌印陈洪,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但也不要随意敌对。郭朴知道他在内廷布置尤多,便一一答应了下来。
除了朝政,便是高务实的私事了。私事最要紧的,按理说当然是高拱的葬礼,但其实这个最好办——礼仪规格是固定了的,其他只要花钱就行,而高务实嘛……实在是不缺钱。
所以真正要紧的其实是高务实接下来的考试。
万历六年是没有高务实需要参加的考试的,本来他只是个生员,按例是要参加河南学政每年举行的道试,但因为穆宗遗命,他要陪皇帝读书,因此这个例行考试被两宫下懿旨给破例免掉了。
所以他首先要面对的考试其实是明年——也就是万里七年的河南乡试。只有先考过了河南乡试,取得举人身份,才能参加万历八年的会试。
其实对于考试本身,高务实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他虽然在旁人眼里经常“旁骛”,但其实生意上的那些事情他只是掌个总,自己很少插手具体事务,而掌总……无非给个战略规划罢了。那些个“规划”大半是他多年前就写好了的,只是由于有些事情具体操办的时候情况与规划中多少会有些出入,他才需要拿出来稍加修改,然后便交待下去让人去办。
总之那都耽误不了太多的事。
而他平时读书,还是很用功的。不仅用功,他还有寻常学子根本不可能企及的优势——他是翰林官啊!虽然是个挂名的,但是翰林院里面的官员,名义上可都是他的同僚!
更别提他还有一大堆进士出身的师兄,跟这两类人随便交流交流,也能学到很多读书和考试的经验的!
当然,考试这种事嘛,能力是一方面,信心是一方面,运气也是一方面。
不过高务实可以把“运气”这种成分的占比尽可能的降低,尤其是在乡试阶段。因为他可以查到河南提督学政的各种资料,包括他喜欢什么风格的文章这种。
虽然明朝科举考试写文章,总体来说可以用一个字来概括,那就是“吹”。但吹也是有各种不同的风格的:有的人喜欢吹得大气,有的人喜欢吹得秀气,有的人喜欢吹得霸气,有的人喜欢吹得神气……大部分的秀才们哪里知道本省的大宗师喜欢看哪种“吹”?
但是高务实就可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