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七窍流血,后背已然浸湿,不过叶青还是支撑着不让自己彻底跪下去,反而还在缓缓的抬起半跪的腿。

这时,一道身影走近儒圣的那间小屋,如若仔细看必定会令人吃惊,那笔便是那位私塾的儒士。

儒圣衣冠整洁,常常在手中的太平策也已经收回,儒圣面容温润如玉,淡淡的微笑很是和蔼,年轻的样貌中还有一丝丝的沧桑。书桌上摆着一副棋盘,儒圣手捻白子。

“儒圣先生,看来是等我许久了啊。天色不错,在此对弈实在心怡,腐儒腐儒啊,天下人不知你儒圣可不是什么腐儒啊。”那道身影逐渐浮现,手拿一把白羽蒲扇,身着白袍,一身气息俨然一副王爷的架势,实则不然,如若真的把王爷和他比的话,皇帝宁愿放弃几个亲兄弟。

“如若当年,师父也不腐的话,宁愿放弃太平第二策,那他也不会惹上赵卿,那他也不会死,罢了,下棋下棋,今日我找人算过卦,大大吉,儒圣当真小心啊。”

儒圣笑了笑并未多言。

“臣参见陛下。”

“是韩爱卿啊,起来吧。”男子身着行龙大褂,把玩着手中的双龙纹扳指,虽然看似邋遢却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富贵之气。

“陛下当真放弃这一步,先帝驾崩前这可是就给陛下的缓和之局。”

男子闭目养神道∶“即可起旨,撤回平乾帝师封号,封王守仁为内阁大学士宰辅,封崔澹为帝师之首,司天监监正,撤了戚巩沂的司天监监正贬去内阁,为议事大臣,谨慎殿大学士,这个废物,才几年司天监就没他的人了,还得是王守仁的内阁,让他们好好玩,还有封魏玄为光禄寺卿,入朝参政。”

“陛下英明,臣领旨。”一身蓝袍佝偻着身子,俨然一副太监的样子,一举一行很是沉稳阴晦。

太监走后,永宁帝半躺在檀木桌子上,闭目养神,低喃道∶“儒家,司天,镇魔,六部,好好玩去吧,朕会好好收拾你们的。”

“几十年了,我终于等到今日了,不枉我十年布局。”

儒圣没有抬头,淡然道∶“恭喜贺喜,天下布棋第二崔澹,濂溪先生大弟子。”

崔澹面色阴冷冷笑道∶“自从师父死后,天下第一本是我的,师叔啊,你老了,太平策这些道道,改随着师父一起消亡了。”

“唉,来这里之前,我曾去杏坛学宫一趟,儒家始地,儒庙,至圣先师,六大圣人,七十二贤,三万君子,再去那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悬德殿,想当年啊,濂溪先生悬德之首,不说圣人相位,纵然复圣也是绰绰有余,可如今呢,人一失势,人不如狗说的果真不错,庙外的垃圾堆里只剩几块残象,听闻和濂溪先生交情不错的人想移到其他学宫,还被街道虫豸般的愚民活生生的打死,这就是儒家坚持的吗?”

“削藩,取民,内敛,儒政,都是大道理啊,可惜了错了时代。”

崔澹的布局看似激进求赢,杀意慢慢,实则步步为营,暗棋遍布,尤开局布局,时时一步劣棋能变成杀敌的好刀。

儒圣这边却是风轻云淡,局局不相连,看似毫无规律,却是十分阴晦。

“我很羡慕你,天生聪慧,学问大的很,压的过天下儒家之首的濂溪先生,或许你和师父早就不是同一层面的人了,甲子论道之后,这天下人无人比你学问很大了,境界不过三年证道儒圣,返观我,不服师尊一辈子,也被他老人家压制了一辈子。”

说罢,挥了挥手搅动来一丝清风,道“一品宗师啊,硬生生的被他老人家压没了,可笑可笑。”

崔澹轻笑道∶“你竭力让你那小徒儿躲开这场漩涡里,可惜了,他已然是这场漩涡的中心了,不知李寂衷如何了,佛法心性最是针对人之道心,尤其是未曾打下道心基础的人,现在恐怕已然匍匐佛陀脚下,苟且偷生。”

儒圣捻子入局,气息依旧平稳,“我信他。”

“信,你拿什么信。”说罢崔澹拂手显出一副画面,画面中,叶青已然是半死之身,脚下的地面都信佛陀压势,陷下去一些。

儒圣依旧平稳,并未露出一丝破绽。

崔澹并不吃惊,反而他还有些安心,天下唯一值得他正视的人唯有儒圣一人罢了,今日不痛弈一番,岂不浪费了?

崔澹随口道∶“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必今日会有一个答案了,圣人以无观天下,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为而弗恃,这般天下真可万民生乐?”说着还轻轻的挥了挥手,一阵清风拂过,“似万物之宗,和其光,同其尘。不仁,渊渺之道啊,真的是天下依靠的吗?”

儒圣笑了笑,叹道∶“实在无解,不过这也挺好,毕竟世间从未如此。”

“罢了,纵然有那渊渺天道,吾亦可与之对弈。”崔澹捻子入局。

“孩子,放弃吧,如若你今日放弃,或许不会输的更惨烈。”

崔澹呵呵冷笑道∶“对弈了千百局,都没有今日这一局,万分有意思,纵然万分有意思,不过儒圣先生,您能保证您能赢我吗?”

儒圣笑了笑,依旧风轻云淡,“唉,给祖宗丢脸了,什么事没做成,反而还连累了后辈,老脸丢尽了啊。”

崔澹有些不解其意自顾自的说道∶“千年前,一代镇魔天司应是一位传言中的神魔后裔吧?”

“本来还不相信这些野史所言,只是而后派人去镇魔司天司旧址,我才发现,居然有一缕残留的气息,阿不,应该说是神魔后裔不被天地所容,把那一缕气息禁锢着,不过那一缕气息已然被炼化,怪不得司天监什么也没发现,我还以为陛下的手都已经进了这里,原来是那所谓的先天本命,实在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儒圣轻言道∶“你想得到神魔之力,其实你只是好奇陛下为何不惜动用隐藏在司天监的暗卫前往残破不堪的旧址,其实你想要的是我这一身气运助你重入一品大宗师,神魔之力其内有些鸿蒙未开之时的浩瀚伟力,以此要挟魏玄,暗中掌控镇魔司,以此来继续你那震惊朝野的远大目标,毕竟镇魔司的强大只有你和陛下知道,暗中扫除一些异党也不足为惜。”

“唉,可惜了,纵然要得到伟力也得先一步重入一品,师叔啊,镇守当年的镇魔圣地天墉数十年了吧,我这才知道你镇压的是什么,一介凡人,纵然证道称圣又如何,依旧是凡人,独挡比那渊渺天道还要长久的神魔伟力,暮气之深已然入骨,真不知这般值得吗?”

“儒圣啊,你该是人间百年来最为惊艳卓绝的天才,说实在的,师叔您是我生平最敬重的前辈,与您为敌莫大之荣幸,《儒经》文人起笔,点墨既是道,礼乐孝忠,人道也,我才知道您恐怕会以另外一种方式长生,是否,儒圣先生?这般名垂青史,朝堂那群蠢蛋还以为只是一篇文章罢了,看来有必要回去钻研一下六代儒圣著作了,儒圣先生您及其有望统一三教,立教称祖,那时候天下气运恐怕除了陛下唯有你了吧,可惜了你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啊,既然这般,那我便助你一番。”

崔澹颇为得意道∶“听闻儒圣在外传教,七十二书院有一名为天德书院,有儒圣气运加持原本是七十二院之首,可没想到吧,白鹿洞书院却早一步得到王朝支持,龙气加运,纵然你气运逆天,却挡不住千军万马的大势,圣人将就俗间气运,大道功德,以气运加身创造功德,在外立身的没了,你还能哪里去,天墉镇压神魔之力太久,终将反噬身亡,到时候俗间无人记你,纵然儒经流传天下,那也是皇族的天下,天下的书生就会以白鹿洞书院为主,以此来否决你儒经之中崇德尚礼,先天下之民,次天下社稷,后为殿堂君子。这下你可是天下最可笑的圣人了。”

崔澹语气颇为感慨道∶“实在是也挺感谢你天德书院,虽然白鹿洞书院底蕴悠然,不过如若不经过改变这一切还真说不定,想必陛下那里应该会大举分封一次,还是太年轻了,胸有城府沟壑,却没法和他爹比,太过傲慢,这是陛下最大的缺点。”

“无妨,十年前此行开始之时,我便亲手为自己,打造了一间墓地,此方风水甚好,只是临死前我还要为那后辈扫除一些障碍罢了。”

崔澹冷笑道∶“你怎么扫除,你儒家的气运还有你的衣钵想必是传给叶青了吧,看起来也是个读书的种子,只是今日怕是成了一个唯唯诺诺苟且偷生的愚人了,不得启智润心,此生于修行无缘,气运纵然在他身上,道心破碎,摄取气运岂不手到擒来?”

说着崔澹半躺在椅子上,不知从何出掏出来一壶酒水,饮了一口继续道∶“师叔你很了解我,我布局从不会有什么纰漏,或许这些年来你一直捶打叶青的心境让他道心坚定也好,天生无垢也罢,日后…”

儒圣笑了笑打断了崔澹的这句话,“一直让他受挫,或者是变相的让他认为我是被他逼死的,很好的手段,只是太残忍了,不符儒家心境。不过这些不算什么,还得是年轻的孩子身负的磅礴气运,背负我的衣钵,终究是累赘,可我的衣钵又凭什么让人深受其害呢?崔澹,你这些年来小巧了濂溪先生,小瞧了叶青,小瞧了这座千年文坛儒家。”

崔澹手中的酒壶轰然化为碎片,怒道∶“先生一辈子蝇营狗苟,太平策于天下有何用,却要招惹了整个天下,如今连个贱民也要对他踩两脚,何至于此?!这就是你儒家坚守的吗?儒政儒政,那该有个治理天下的样子,不做些实事,妄想改变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何不以自己和皇座上的那位都宽心的政策改变天下呢?”

“吾在帝都殚心竭虑,如履薄冰的布局,我不信,不信你能赢了我!”

“唉。”儒圣叹了一口气,拂手,一片若隐若现的幻镜浮现,其中正是那一片山峦,山水清秀,一切唯妙唯俏,一座古朴的书院立地而起,四字写的颇为得意,天德书院。

崔澹浑身冰冷,眼瞳猛然一缩,脸色铁青怒道∶“你一个儒圣居然把一生衣钵给了一座书院上的牌匾?当真可笑!”

儒圣摇头轻笑道∶“写的不好啊,不如至圣先师悬德二字有韵味,还有纠正一下你,不是一生衣钵来写字,而是仅以一生写四字。”

崔瀺满脸呆滞、震惊和恐惧,伸出手,颤颤巍巍指向儒圣“你…你”

他甚至死活都说不出最后一个“你”字。

刹那之间。

道心失守几近崩溃的崔澹七窍流血,境界直线下降,本是气息如渊海的三品,却变成了一指可破的五品。

跌坐回椅子上,猛然间他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整个人都不好了,儒圣捻子收官,一瞬间棋局明朗起来,儒圣道∶“我早在离去之时,便算到你所有的举动,我的确以身镇压神魔之力,不过纵然如此你还不配在这里充当老虎,你这个人,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今日让你跌落五品,明日吾也可让你跌为凡夫俗子,甚至过之不如,汝好自为之。”

“当年,在杏坛学宫之时和濂溪先生坐而论道,如今看来什么都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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