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

周王姬胥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城池。

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在这里继位为王,在这里见证了周王朝的衰败。

看着城门上的洛阳二字,姬胥的思绪一下子回到父王薨的前一天。

那一天,天蒙蒙亮,父王久卧病榻,那天是难得的清醒,姬胥被叫到榻前。

“胥儿。”

“父王。”

“你说,这周室若要自保,需得用什么方法?”

“合纵。”年轻的姬胥对纵横家苏秦留下的合纵非常推崇。

“那若想重现昔日荣光呢,需得用什么方法?”

“合纵。”姬胥依然答。

“那若是周室最终在你的手里衰败了,会是因为什么?”

姬胥当时还澄澈的眼睛一下子露出迷茫。

现在的他明白了:还是合纵。

姬胥说:“儿臣不知道,请父王告知。”

父王呵呵一笑,重重的咳嗽两声,说道:“父王也不知道,或者说,太多了,这周室就像一座破败的房子,每一面墙都有缺口,哪都漏风,不知哪一天,哪个缺口就会被外面的狂风骤雨摧毁,将这一整座房子推平。”

“你知道自保的方法,知道图强的方法,却不知道导致衰败的方法,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愿你永远都别用到。”

“从现在起……你就是东周国的国君了!”

这一席话仿佛花光了父王所有的力气,他很快变得气若游丝。

姬胥没有迷茫,没有迟疑,当时的他已经在父王重病的情况下监国了好一段时间,已经有了一个国君的架子。

“儿臣明白!”姬胥跪拜。

他有心想再和父王说些话,但父王却摆了摆手让他出去,他说:“寡人时日无多,就快要下去见列祖列宗了,这点功夫和你说也说不出什么门道来,倒不如就让你自己悟吧。”

姬胥迟疑,随后说道:“是!”

当他跨过宫殿门槛的那一刻,宫殿内传来哭声和嘈杂声,面前本就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下瓢泼大雨。

那一日的阴雨,仿佛就预示了今天的失败。

后来,周室越来越式微,周赧王,西周文公,还有他,东周君,三人,三国抱团取暖,保护着周王朝这个摇摇欲灭的火苗不被四面八风袭来的罡风吹熄。

说起来,他们三个都算是胸怀大志的人。

周赧王和西周文公凭借楚国的力量,联合诸国合纵谋秦。

他东周君姬胥则联合韩魏,相邀诸国合纵伐秦。

想到这里,姬胥竟然呵呵的笑了起来。

周赧王和西周文公失败后相继而薨,姬胥代行周天子之事,如果当时九鼎在洛邑,而不是被秦国取走的话,那他这个代天子的权力地位还会更高。

曾经的姬胥因此对周赧王充满怨恨,认为正是他和西周文公的失败加速了周王朝的衰败。

至于现在,姬胥不怨恨了。

三个人都失败了,谁也别说谁。

起码他们努力过吧。

至于是非功过,能力高低,留待后人评价。

这次离开,就真的回不来了。

洛阳身为周王朝的都城,显得分外重要,曾经的官吏全部被罢免,被从秦国调来的官吏替换,秦国在洛阳实行了新的政策,镇压暴乱,布惠于民,这座城池开始逐渐恢复往日的繁华。

城内的周王室现在全部被秦国圈禁了起来,姬胥要再度赶赴咸阳,这次他形单影只,连相随的大臣都没有。

周王室接下来的命运,全然都在此行之间决定了。

听说秦国朝中现在做的决定就是赐一块地给周室,将他们圈禁起来。

这不是最好的结果,但也不差,起码不用死。

其中不乏有纵横家在其中谋划的原因。

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早在几个月前就在姬胥心中成了一个久久难以逸散的谜云。

可以料想的是,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年轻的时候,姬胥最崇拜苏秦,苏秦正是洛阳人。

佩六国相印,合天下而伐秦,教秦国十五年不出函谷关。

大丈夫当如是也!

但当随着在这个王位上越坐越久,随着他自己接触到纵横家,他发现这完全就是一群阴谋家。

神秘,强大,不择手段,蛰伏在黑暗中。

他们的力量让姬胥感到胆寒,现在想想,他当时觉得自己只需打赢这场仗,就有能力镇压纵横家的一切阴谋诡计,这个想法实在太幼稚,完全就是与虎谋皮。

姬胥不理解,纵横家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保下周王室,甚至启用了吕不韦这样的重要人物。

仅仅为了封住自己的口?

光是那个苏先生身边的黑衣剑客就是一个剑道宗师,而他们的力量还远不止于此,想封口直接杀了他不就行了。

“寡人没死……是因为寡人还有利用价值。”姬胥若有所思的说道。

他们还想做什么呢?

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便是了。

姬胥倒是有心做些什么阻止他们,他隐隐觉得这个阴谋最后一定会威胁到他和周王室。

但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信任谁,能把这些话跟谁说,谁又能帮他?

城门口人很多。

大部分是来看热闹的,小部分是因为姬胥在位期间还算矜矜业业,虽然总体来说只能说志大才疏,但起码没贪图享乐,所以来送行的,极小部分是隐藏在洛阳城里策划复辟的人特意来看看。

姬胥对他们挥了挥手,怎么说这些也曾是他的臣民。

他转身对自己的新车夫说道:

“走吧。”

他的车驾周围从车夫,到侍卫,再到随行的人员,如今全都换成了秦国人。

“是。”

马车启动,驶向咸阳的方向。

……

秦国的某个地方。

苏先生和竹沥正坐在无拘酒肆里喝酒。

“这酒肆真是个谈事情的好地方。”苏先生饮了一口酒:“这酒也好喝。”

竹沥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这段时间,他们去了秦国很多地方,暗中谋划了很多事情。

“喝完这杯酒,我们就动身去咸阳。”

“这么早?”

“守株待兔,提早做准备总不会错。”苏先生说。

“只怕这一行会有人跳出来阻挠。”竹沥说。

“无妨,合纵输了,是姬胥和孙隐自己倒霉,这一次我们在暗,又谋划周全,断然不会有误,跟何况……”

苏先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咱们这一次可是有强援。”

随着各方相继有了动作,事情的走向越发模糊起来。

这一日,赵国刮北风,燕国刮东北风,齐韩魏卫刮东风,楚国刮东南风,天下风云竟然朝着同一个方向而去,那就是西陲的秦国。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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