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才的确证明了自己的业务能力,没到半袋烟的功夫就屁颠屁颠的把花六装钱的破罐子拎了出来,然后邀功一般摆在了老鸨子的身前。

花六子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面色苍白一个劲儿磕头……“大娘子!大娘子恕罪啊!这里面没有什么大钱啊!都是那宋文胡说八道污蔑人,只有我捡来的几个小钱……想着,想着大娘子辛苦、小的攒几个钱给大娘子买几个果子吃!大娘子……”

老鸨子冷哼一声使了个眼色,旁边的老狗腿上前哗啦一下就砸烂了破陶罐,几十上百枚通宝小钱和六枚金灿灿的折十大钱咕噜噜的滚在了地上!

“啊?这是,这是谁放在罐子里的?这是……宋文,一定是你!你……”

老鸨子怒火冲天上前就是一脚踢在花六的嘴巴上:“你个狗奴才!还敢狡辩?人赃俱获还有什么可说的?不用说,这三个月来楼里的客人总是嚷嚷丢了零碎铜钱、看来也都是你这狗杀才做下的……赵才!把他拖到柴房抽五十鞭子……”

“大娘子饶命,大娘子饶命啊!大娘子……”

嘴角流血的花六跟死狗一样被赵才和手下拖走了……宋文知道,在这个万恶的封建社会、奴才一旦被打上手脚不干净的烙印,这辈子都得活在阴沟里……没有哪个主家会再相信这种奴才。

老鸨子喘息几下,转头眯起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宋文,宋文袖着手绽放出一个比小雏菊都要纯洁的笑容……

“宋文……这里面不管有什么弯弯绕,老娘都没心情计较!你这厮做得还不错……这些小钱就赏给你了、以后你还是回楼上去打杂,不过要记住!要是你也有手脚不干净的时候,老娘就打断你的手爪子!明白了吗?”

宋文拱手答道:“大娘子放心,小的绝不会走这条绝路做这种下三滥的破事!”

狗腿老嬷嬷赶紧上前捡起几枚折十大钱,顺便又捞了一把小钱塞进自己袖子,老鸨子则挺胸抬头气宇轩昂的转身回了前院。

宋文看了看地上剩下的铜钱,笑了笑、最后还是捡了起来,然后拿出一把塞到旁边依旧在瑟瑟发抖的小绿奴手里……“快躲起来,等你家李嬷嬷回来再原原本本的跟她仔细说说,这两天千万要躲着大娘子、她和李嬷嬷不合,怕是要寻你晦气!“

绿奴擦了一把眼泪,把铜钱塞回宋文的手里……“文哥儿,这些钱你留着花销吧!我有嬷嬷照顾,没事的!这些天……这些天你痴痴傻傻的,让奴家很伤心,花六还说你已经病傻了、是个废人活不成了!”

宋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最后也只是叹息一声,目送着绿奴跌跌撞撞的逃进侧院去了。

宋文抬头看了看月亮,然后施施然的奔着柴房的方向而去。

青楼的柴房有两个功能,外面的棚子是储存柴火的地方,里面则有几个小小的隔间用泥墙修的严严实实,那些不听话的妓女和奴才……全都领教过青楼柴房的厉害!一旦被老鸨子关进柴房,掉层皮都是小事……

刚到门外,宋文就看到护院赵才正敞着怀在门口吹风,柴房里隐隐约约传来皮鞭的挂风声和花六的惨嚎……赵才瞥了宋文一眼:“咋滴?过来看热闹吗?我知道花六这几年没少作贱你坑你,这回他倒了血霉你这兔崽子算是出了口恶气吧?”

宋文摇摇头:“赵大哥,我俩都是在后院混生活的下人,见他做下错事我这心里也不好受……”

“呵呵,少扯犊子!楼里这些日子丢了不少散碎铜钱,大娘子气得扣了老子一吊钱的月例,花六这兔崽子……老子这次一定要废了他!”

宋文点了点头:“花六这也算是咎由自取,不过日后怕是要恨上我和赵大哥了……”

赵才呸了一口:“他敢?这次咱就让他好好长个记性,以后见到爷爷他就都夹着尿!哼……”

宋文伸出手去,一大把铜钱看得赵才眯了眯眼睛……“怎么?你总不会是想给这兔崽子求情吧?”

“不会不会,因为这厮连带着赵哥受气受累,再说要是饶了他大娘子岂不是会动怒?这钱是大娘子赏我的,我一想我哪里值得大娘子赏这么多钱?这里面赵哥才是最辛苦的嘛,这些赏钱就当小弟请赵哥喝杯茶了!”

赵才一皱眉,随即又展颜笑骂道:“呦呵!大病一场差点断了气,难不成你这槑头槑脑的臭小子却开窍了?呵呵……真是怪事年年有今日才遇到!既然不是求情,那就是要下手……嘿嘿,滚蛋吧!你放心,花六这贼厮鸟铁定得脱一层皮去……”

赵才接了铜钱塞进怀里,撸起袖子就进了柴房……片刻之后,花六的惨嚎就变得更加凄厉起来!

宋文独自站在夜色里摇了摇头,然后喃喃说道:“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和绿奴被你欺负了快十年,几次三番被你害得半死……这次就算是你给亡人还债了!自此你们两清,各不相欠……”

第二日,宋文起床之后也没看到同屋的花六子被送回来,打听一下、说是被老鸨子给发卖到城外的庄子上去了,估计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宋文到前院领了一套青衣小帽穿得体面了一点,毕竟要回楼里去伺候客人了。路过水井的时候,宋文在水里仔细看了看自己……洗刷一下倒也还算是面容俊俏,就是脸色苍白皮肤暗淡、带着一点大病初愈的病容。

晚上才会去当值,宋文起身离开了后院直奔汴河那座万安桥而去。

手里还有些钱,宋文又去那家脚店买了两壶酒和几只芝麻胡饼,然后来到昨天晚上自己想寻短见的那块石头边上。

“老头子还在不在?是不是饿死了?”

宋文刚刚举起酒瓶喝了一口,突然一道影子又从万安桥的木拱柱上面唰的一下落在地上。

老乞丐伸了个懒腰,斜睨着宋文问道:“嗬,死鬼变龟公了?这是彻底想开了?”

宋文扔过一壶酒去,老乞丐喝了一口摇摇头:“馊水一样的玩意儿,凑合喝吧!你来做什么?”

宋文抬头看着老乞丐的眼睛道:“来谢你,谢你一席话让我决定试着活下去,这大宋还不错,汴梁也挺好!我想过了,谁说龟公就不能活的逍遥自在了?”

老乞丐闻言一口酒水噗的一下喷在了地上……“你说啥?你昨晚上还一腔刚烈气血不堪受辱想去寻死……今天就只想好好做个龟公了?”

宋文愣了一下:“咋滴?做龟公没前途吗?总比做乞丐强吧?”

老乞丐指着宋文骂道:“老子是看你这厮有些血气才劝说你半宿,你特么居然还想回去做龟公?”

“我是打小就被签了卖身契的家奴,我能怎么办?做逃奴出去做乞丐流民吗?我连个户籍都没有!”

“你……我……你……唉,算了算了,你爱做龟公就去做吧!好死不如赖活着……哼!”

宋文见这怪老头子似乎不想和自己有什么太深的纠葛,叹息一声问道:“老头儿,你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想做什么?”

老乞丐哼了一声:“关你屁事?”

“万一我能帮你呢?”

“你一个寻死觅活的小龟公,能帮老子什么忙?”

“说说!别不好意思!”

“放屁!哪个不好意思?”

老乞丐拎着酒壶蹲在石头上接着说道:“汴梁禁军的枪棒教师王进……知道吗?”

宋文的心里激灵一下子就像过了电一样,脸上却装作茫然的样子摇了摇头。

老乞丐吐了口唾沫,恨恨的说道:“我是他的同门师弟,来汴梁是想帮他了却一件事情,可那个死倔驴非得让我别管闲事!再加上他那个对头跟汴梁的帮会关系匪浅,我为了避开那些耳目暂且只能躲在这些犄角旮旯的地方等机会……”

宋文试探着问道:“等什么机会?”

“等机会杀人!”

“杀什么人?”

“当今官家身边的宠臣,高俅的义子……”

宋文一下子脱口而出:“我擦……你要杀高衙内?”

老乞丐喝了一口酒疑惑道:“你不是不知道这些官人吗?怎么知道高衙内那厮?高衙内是入了高俅家的族谱的,算是他自家儿子……这义子他还收了三四个,这个是他当年一个伴当的儿子、姓周名旭花名叫做滚刀太岁,是个下三滥的惫懒泼皮……这几年做了不少恶事!”

宋文恍然大悟,点了点头:“既然不是官身,为何会与那禁军枪棒教头起了龌龊?”

“高俅得宠正盛,正是跋扈之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有什么稀奇的?是周旭这厮强取豪夺一家铺子,恰好那铺子东家和王进师兄有些拐弯的姻亲、然后被王进师兄出手拦阻下来而已!结果这厮几次三番的寻师兄的晦气、上次还险些带人闯进师兄家里糟蹋了师兄的女儿月娘!贼杀才、老子怎能饶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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