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擎是个不信邪的人。

他不相信,偌大个朝堂,竟然连一个政敌都找不出来。

他更不相信,明明所有世家都反对开办寒门书院一事,不可能没一个人跳出来攻讦他。

不信邪的楚擎,第二日,再次来到了议政殿中。

站在大殿柱子旁,楚擎如同一个变态杀人狂,眯着眼睛,缩着脖子,遮挡住半边面容,不怀好意的眼神从一个又一个文臣的脸上扫过,寻找着下手的目标。

楚擎还从来没有接连两日上过朝,加上那副变态一般的神情,不少文臣心里都开始哆嗦了。

刚开朝,君臣正在议的是关于各国使节一事。

南宫玺站在班中,很是无奈。

之前俞天伦上过一次朝,说各国使节被安抚的很好。

也就是前日上朝之后,俞天伦被君臣给圈踢了,现在还刑部大牢之。

刑部那边正在加班加点的研究罪名,加上鸿胪寺偌大个衙署就剩下一个看门的大爷了,南宫玺从各部之中调集了不少官员去鸿胪寺临时补上空缺主持工作。

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

俞天伦根本就是在放屁,还说给各国使节安抚住了,实际上却是各番馆使节都闹翻天了。

原本吧,按照俞天伦的打算,大不了私下多赔点钱,先把事态控制住再说,而出钱的肯定是京中世家。

可现在俞天伦被抓了,鸿胪寺的官员也被抓了,世家们肯定不会出钱,因为即便出了钱也得不到好处。

世家不出钱,鸿胪寺官员都被抓,凉、高、瀛三国使团,已经闹到了开口闭口要宣战的地步。

“陛下,此事应快些拿出章程安抚住三国使节,便是京中士林,亦是传出了风言风语,我大昌朝,毕竟是礼仪之邦,虽是演武,各凭本事拔得头筹,可开朝至今还从未出现过如此伤亡,虽死伤在所难免,却也是演武场上争锋,非是沙场拼杀。”

南宫玺这一番话倒是没带个人情感,至于士林的风言风语,也确有其事。

殿柱后面的楚擎猛翻白眼。

这些所谓的士林中人,和后世的键盘侠几乎一模一样。

演武输了吧,这群人就说什么有失国朝体面,军伍不够勇武,不够用命,啥也不是。

可要是演武赢了吧,又开始说什么礼仪之邦,手段太血腥,死伤过半,已经不是残忍了,而是卧槽无情了。

总之,不管输赢,士林的那些读书人,那些无法入朝为官的读书人,那些除了读书人身份什么都没有的读书人们,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要刷刷存在感,都要做出一副明明知道自己无法干涉朝政却总是一副想要干涉朝政的欠揍模样。

黄老四也是颇为无奈。

他是个向往战斗向往战争的天子,但是他并不是战争狂人,他喜欢打仗,喜欢征伐,喜欢开疆拓土,但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必须赢。

在没有十成十把握会赢的前提下,他只能隐忍,隐忍到有能力去平了各方邻国后,他才可以一脚踹翻御案后直接下一道旨意,就四个字,不服就干!

可现在,黄老四要隐忍,所以朝廷也必须要安抚住各国使节。

很是无奈的黄老四目光扫向群臣,尤其是文臣。

他知道,很多京中世家,与各国使团交好,甚至还相互通商。

可这些出自这些世家的文臣们,就仿佛什么都没听到更没注意到黄老四的目光一般,低着脑袋,一个屁都不放。

“陛下。”

一个站在太子少师旁边的老臣走了出来,岁数和陶瑸差不多大,白胡子垂到胸口,腰佩正三品玉带。

“关于这高句丽与东海瀛岛,老臣倒是有些提议。”

黄老四面露正色,微微颔首:“龚卿直言便是。”

全名龚承安,国子监祭酒,真正的三朝老臣,今年正好七十,干了二十年国子监祭酒。

国子监,每年科考都会为朝堂输送新鲜血液,大昌朝最高学府,也被称之为太学。

达官贵人之后,包括世家之子,只要是有名有姓的豪族,都会将后辈送入国子监求学,而祭酒就是国子监的最高领导。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所谓太学便是如此,每年京中科考,十之八九都出自国子监。

而这位国子监祭酒龚承安,莫说普通朝臣,哪怕是六部尚书都得尊称一声“龚兄”,天子也要以礼待之。

值得一提的是,龚承安和陶瑸并不对付。

天子刚登基的时候,太子少师这个虚衔,原本是龚承安的。

正常来讲的话,也必然会是龚承安的。

但是当年陶若琳答应帮助黄老四的时候,已经给太子少师和大理寺寺卿这俩职位内定了,黄老四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登基后,顶着不少士林压力将陶瑸封为了太子少师,等于是抢了龚承安的一个“荣职职称”。

龚承安几乎不上朝,今日来上朝自然是有事情要启奏,而且也和各国使团有关,正好还被南宫玺提及了,这才出班。

“陛下,瀛人与高句丽二国,均有高门之子在国子监中求学,二国仰慕汉家文化,更是尊崇儒学,所以老臣以为,若是多招收一些二国学子,说不定,会平复了两国使团的不满,便是不成,也可应允二国学子参加科考后入朝为官,如此这般,这二国,必然不会再闹下去。”

话音一落,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不可!”

说话之人,正是楚擎。

迈步而出,站在班中,楚擎满面冷意。

“所谓仰慕汉家文化,尊崇儒学,不过是要偷师罢了。”楚擎一开口,对这位朝臣无不给三分薄面的国子监祭酒毫无尊敬可言:“东海瀛贼屠戮东海三道百姓,狼子野心,在国子监求学也就罢了,还要入朝为官,若是如此,我大昌朝的农业技术、工业技术,所有的优势,岂不是都要被瀛贼学去,他们将本事学了去,带回自己的国家,强大自己的国家,再继续来侵略东海吗!”

龚承安缓缓转过头,抚摸着胡须,轻声开口。

“千骑营统领,楚擎。”

叫了官职,叫了姓名,面容,却很轻蔑,一览无余丝毫不隐藏的轻蔑之色。

最后,龚承安转过了身,依旧看向天子,等待天子给一个答复,关于他刚刚的提议,他需要一个答复。

就仿佛,哪怕他多和楚擎说一个字,都是折辱了身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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