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公子一拳重重地砸在汉白玉石桌上,牙关紧咬,“此乃杀父之仇,不报此仇,小侄誓不为人!”
“贤侄当真是个孝子!”
李林甫似乎极为赞赏,“可惜没有拿住刺客,即便你知道刺客为谁,也为时已晚。
如今那刺客早已遁去,江湖之大,贤侄要到哪里去寻去?”
萧炎闷声不响,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双拳紧握,身子微微颤抖。
此时一只手落在他的肩上,他蓦然抬起头,正对上李林甫那张满是慈爱的老脸。
“贤侄,你可知道是谁藏匿了刺客?”
李林甫笑道,“长安城警备森严,又有金吾卫骑巡四处捕贼,京师之内若无人为刺客提供庇护,她们岂能逃得出长安城?”
“是谁?”
萧炎直视着李林甫的眼睛。
李林甫摇了摇头道:“哎呀,贤侄,你竟然不知道么?
藏匿刺客之人,贤侄是认识的,正是七碗茶的东家唐云!”
“世伯何以知之?”
萧公子目光愕然。
“你且问梁将军,”李林甫抬头看向立在对面的梁缵,“梁将军几番与贼人失之交臂,若非唐云小儿从中作梗,那刺客岂会从金吾卫骑巡的天罗地网中逃出去?”
萧炎倏地站起身,紧看着梁缵道:“梁兄,这可是真的么?”
“贤弟,瞧你这话说的!”
梁缵轻笑道,“莫非堂堂相国大人还会欺诳你不成?
李家同你萧家既是世交,对于令尊之死,李相国也是极为痛心。
若非唐云小儿凭借陛下和贵妃的宠爱,三番五次从中作梗,梁某早已将刺客缉拿归案,替你报了杀父之仇了!”
“又是你,又是你……”萧炎瞪得老大,布满血丝,突然咆哮出声,“唐云,我与你势不两立!”
李林甫和梁缵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地点点头,萧公子有些丧失理智,而这正是他们所希望看到的。
“贤侄,”李林甫起身走上前来,慈祥一笑道,“常言道墙倒众人推,你父亲这一死,原本依附你家的那些人纷纷作鸟兽散,世态炎凉,人清冷乱,不落井下石就算是有情之人了。
对此世侄想必也有所体会!”
萧炎木然地立在那里,想起近半月以来,他过往的十八年所遭受白眼和冷嘲热讽,都不如近半月以来所遭受的多!他原以为杨喧会出手帮他,唐云虽然是他的仇家,但茶叶之事,若无杨喧出面,以他的能耐岂会办得到?
原本他以为自己现在出事了,杨喧不会见死不救,好歹他们是同盟,可事实是他爹一死,他连杨喧的面都见不上。
就连韦灿都对他爱理不理,躲瘟疫似地躲着他。
虽然家中两位兄长也都有官身,却都是那种品秩不低而无实权的闲职,不过是图个自由与俸禄,他们兄弟三人谁也不会想到自己父亲会突然有一天遇刺身亡。
而萧炎太学在读,连个官身都没有。
因此萧大尹一倒下,萧家的地位便是一落千丈。
“贤侄也比过于灰心,”李林甫笑着说道,“别忘了,到什么时候,本宰辅都不会袖手旁观的,贤侄年齿已一十有八,也该有个正儿八经的职务,你且放心,世伯随时留意,一有合适的美差,头一次就为你谋取。”
闻听此言,那萧炎眼睛一亮,道:“此话当真?”
“老夫从不轻易许诺,一旦许诺,必定要兑现!贤侄尽管放宽心相侯!”
李林甫自始至终都是面带微笑。
“多谢世伯!”
一时激动之下,萧公子当即要行大礼,“世伯若果真能为小侄谋一份美差,小侄定当铭肌镂骨!”
“快起来,快起来,”李林甫忙伸手将萧公子搀起来,“只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知贤侄可有何打算?”
“若非唐云小儿从中作梗,刺客岂会逃得出长安城?”
萧炎目光阴冷,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我与唐云小儿势不两立!”
“孝心可嘉,孝心可嘉啊!”
李林甫装模作样地说道,“人生天地之间,要懂得知恩图报,但杀父之仇,绝不能听之任之!老夫倒有个主意,不知贤侄可愿一听?”
“小侄洗耳恭听!”
萧公子眼前再次一亮。
“今夕唐云小儿势必要去东市看灯赏月,贤侄若有心,还怕不能复仇么?”
李林甫循循诱导,毁人不倦。
“届时人马喧阗,人多眼杂,唐云小儿纵使有再天大的本事,也是防不胜防!”
萧公子眨眨眼睛,问道:“世伯的意思是……”“贤侄莫非不想杀了唐云小儿为父报仇么?”
李林甫说道,“当然,贤侄大可不必自己动手,老夫听闻有不少市井之徒追随于你,愿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今夕便是用人之际,贤侄莫非还有什么顾虑么?”
“机会倒是个好机会,只是——”萧公子陷入了沉思,快步走到雕栏边上,沉吟片刻,猛然回头,向李林甫说道:“只是人多眼杂有利下手,可人多眼杂亦不利脱身,万一被人拿住,指不定会将小侄拱出来!”
“岂会如此?”
梁将军粗犷的嗓音响起,拍着胸脯道,“今夕巡弋的金吾卫军士乃是梁某的人,有梁某在,担保你的人安全逃离东市!”
“梁将军此话当真?”
萧公子定睛看着梁缵,“此非儿戏,须得保证万无一失才好!”
“你的人只要尾随唐云,趁其不备,突然出手,尔后迅速从东西西门而出,届时梁某自会设法引开金吾卫,你的人自然可轻松逃离东西。
梁某斗胆放言,你的人若是被拿,梁某的名字从今往后就倒过来写!”
“好!”
那萧炎用力一拊掌,“既然如此,我即刻回去安排人手,无比一击必中!”
“甚好!”
李林甫出声说道,“今夕若能杀掉唐云小儿,贤侄也算是为令尊复仇了!虽说唐云非是入尊府行刺令尊之人,可若是无他,元凶早已关入大理寺狱,以侯秋后问斩了!”
李林甫和梁缵目送萧公子离去,李林甫笑笑道:“是个孝子,只可惜太轻易听信别人的话了。
毕竟还是年齿太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