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对不起,小妹输掉了!”

张氏兄弟瞬时就怔在了原地,对他们而言,这一输输得可不单单是那三百贯,而是整个万胜茶坊的声誉。

从此以后,七碗茶才是西市第一茶坊,万胜茶坊只能退居第二。

“好了,莫哭,”张去惑终究是大哥,心疼妹妹,“输了不要紧,咱们还可以再来!”

“是啊!”

边上的张去疑也出声安慰妹妹,“小妹,一场切磋算不得什么,咱万胜茶坊这么多年了,不会说败就彻底败了的!”

亲情终究是比金钱和声名更重要,若是没有亲情,再多金钱和声名又有何意义呢?

这边唐云见李腾空走过来,他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实际上当他看见张芸儿脸上的泪痕,和李腾空脸上的笑容,他就已然知道了结果。

“辛苦了,青莲。”

唐云笑着说道,“走,咱们回去再说!”

李腾空笑说道:“怎么不问问是谁赢了?”

“不用问,”唐公子哈哈一笑道,“本公子教出的弟子,岂有败北的道理?”

“那倒也是,”李腾空笑着说道,“起初青莲还以为公子不过是出于鼓励,还说出那番话的,如今看来,公子是胜券在握啊!”

“哪番话?”

唐公子笑问道。

“就是来的路上,公子说的那番话,”李腾空笑道,“即是让青莲不必紧张,只要依照公子教的去做,就会蟾中折桂!”

“青莲你错了!”

唐云哈哈一笑道,“那番话的确是为了鼓励,其实我自己心里也很没底,算是在鼓励你的同时,也在安慰我自己!”

“啊……”李腾空目瞪口呆,好半响才回过神来,愠怒道,“公子可真坏,若非公子的鼓励,青莲上场后未必真能做得那般自如,可最后你却说……”“或许这就叫做阴差阳错吧!”

唐公子讪讪笑道,“然本公子现在却是相信之前那番话并没有说错!”

李居士都快无语了,气声道:“公子一会儿说那话是乱说的,一会儿又说没说错,究竟是……”“青莲,咱们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

唐公子哈哈一笑道,“走,咱们回去好好庆祝一下!”

兴庆宫,龙池之畔的沉香亭内,贵妃娘娘美目低垂,神色专注地正在抚琴,那琴是乃是无价之宝。

名唤玉玲珑,镶嵌着名贵的西域宝石,琴弦乃是真丝所制,要经翻、缠、并、熏、煮、晒等数十道工序方可制成,十分难得。

杨贵妃弹奏的是一首乐府古曲,琴声时而激扬,时而低回,贵妃的神色也是时而伤感,时而欢畅,似乎完全沉浸在袅袅琴曲之中了。

坐在对面的李隆基身穿赭黄九龙澜袍,目不转睛地看着贵妃,时而皱眉摇头,时而扬眉发笑,似乎整个身心完全陶醉在琴曲之中。

可就在李隆基不经意的刹那,琴声却是戛然而止。

方闭上眼睛的李隆基蓦然睁开眼睛。

“爱妃,为何你弹了?”

“陛下恕罪,臣妾突然想起了云郎的那篇诗作,心神不宁,无法再弹奏下去。”

贵妃娘娘冉冉起身,盈盈一福。

“哦?”

李隆基尚未从方才的意境中脱出来,“不知是哪篇诗?”

贵妃娘娘行到沉香亭花栏前,望着烟波浩渺的龙池水面,几只水鸟在湖面上盘旋,偶尔传来一两声鸣叫。

“泠泠七弦上,静听风松寒。

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贵妃曼声吟哦,忽而转过神来,注视着天子,轻叹一声道:“陛下,莫非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么?”

“哪里话?”

李隆基起身拉起贵妃的手,目光和蔼地说道,“朕就不是一个喜新厌旧之人!”

如果是唐云在场,没准就把手中的瓜皮扔上去了,骗鬼呢,你不喜新厌旧?

从古至今,哪个皇帝不喜新厌旧?

然而杨贵妃却是轻轻点头,俏皮一笑说道:“陛下乃是多情之人!”

“贵妃只知道朕多情,却不知道朕为何多情?”

皇帝老儿仰头大笑,伸手温柔地将贵妃头上的一只镶玉银钗扶正,一脸宠爱之色。

“为何?”

杨贵妃眨眨眼睛问道。

皇帝老儿笑道:“只因朕没有遇到玉环啊!若是老天早些让朕遇到圆环,朕绝不会再和别的女子在一起!在贵妃便是那姚黄魏紫,百花之王,别的所有花在贵妃面前,都会黯然失色!”

“陛下,你又哄臣妾了。”

贵妃娘娘垂下眼睑,羞赧一笑说道。

“陛下,也不晓得云郎可赢得了今日的茶道大赛?”

贵妃娘娘突然转换了话头,将目光投了出去。

“原来玉环是想那只猴子啊!”

李隆基故意露出失望的神色,“朕心里想的是贵妃,而贵妃心里却总想着那只猴子。”

“陛下!”

贵妃娘娘没好气地嗔了天子一眼,说道,“我与云郎乃是姐弟,今日七碗茶同万胜茶坊较技,臣妾不能亲往观瞻,想一想也不成么?”

“好了,朕同你说笑的!”

李隆基哈哈一笑道,“贵妃若是想知道比赛结果,朕这便命高将军往西市去一趟!高将军……”“老奴在!”

高将军从远处快步走到近前,躬身问道,“陛下有事吩咐老奴么?”

“高将军去七碗茶瞧瞧那猴子可否赢得了今日的茶道赛?”

李隆基笑着吩咐道。

“老奴这就去。”

高力士躬身领命。

“稍待——”贵妃娘娘却是出声叫住了高力士,向皇帝老儿说道:“陛下,此时云郎怕还在忙,晚些时候再遣人去问不迟。”

“这倒是奇了。”

李隆基笑道,“想那猴子的人是贵妃,不让高将军去问消息的人也是贵妃。”

“陛下恕罪,”贵妃娘娘盈盈一福,说道,“臣妾只是想云郎近来忙碌,又要修缮乐游原上的庄园,又要同万胜茶坊较技,咱们何必再去打搅他,使他分心呢!”

“朕若是那只猴子,理当庆幸自己祖上烧了高香,今生才遇到这么一位好姐姐!”

皇帝老儿摇头笑道,同时向高力士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再去西市了。

“陛下,你不觉得云郎是人见人爱么?

不独臣妾喜欢,那些了解他的女子,无不对他崇慕有加!”

贵妃娘娘笑说道,“若说幸运,当是臣妾有幸遇到云郎这么一个好弟弟!”

“呵,人见人爱?”

皇帝老儿一撇嘴,十分不屑,“朕就不喜欢他,若非看在贵妃的面上,朕早将他的脑袋砍下来了!”

“陛下不会的,陛下对云郎的爱悦,不是在嘴上,而是在这里呢!”

杨贵妃伸出玉指在李隆基心口上轻轻一戳,俏皮一笑道。

“对了,陛下,高将军说云郎九月初一,乔迁新居,上回云郎大喜,咱们都没去组合,此次乔迁之喜,咱们须得去一遭才是!”

“虽然朕和贵妃未去,可送的礼不少了吧!”

皇帝老儿轻哼一声道,“常言道礼轻情意重,那一车贺礼情义还不重么?”

“哎呀,陛下,”贵妃娘娘嗔道,“贺礼是贺礼,人是人,弟弟乔迁之喜,做姐姐的岂有不去的道理呢?”

“要去你去,朕不会去!”

皇帝老儿转过身去,轻哼道,“朕后日要往大慈恩寺烧香,那小子明明已经知道,可贵妃你猜他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贵妃娘娘眨着眼睛问道。

“高将军,你将猴子的原话向贵妃复述一遍!”

皇帝老儿转身向侍立在亭外的高力士说道。

“娘娘,”高力士躬身行礼,“云郎说他‘忙着赚钱,没空陪皇帝老儿胡闹,烧香若真能祈福,那这世上哪来那么多不幸之人?

’云郎还说、还说……”高将军话音一顿,偷眼察看天子的面色,李隆基把眼一瞪,“说下去!”

“云郎还说‘与其费那周折去寺庙烧香祈福,不如多为老百姓做点实事,人死如灯灭,哪有幸福不幸福之说,身为君王理当让活着的人们生活得更幸福才是!’”高力士说完,感觉自己脊背已微微渗出冷汗,若是别人,敢说这话,皇帝老儿早就龙颜大怒了。

“贵妃,你听听,你听听——”李隆基满面怒容,“不去就不去,谁强求他了?

可他倒好,却是发出这么一番无稽之论!幸而朕老了,脾性变了,朕若是在年轻过十岁,那猴子的脑袋早搬家了!”

“陛下莫恼,”贵妃娘娘轻抚皇帝老儿胸口,“陛下又不是不晓得云郎心直口快,况且他此论也不是毫无道理!”

“力士啊,”皇帝老儿向自己老友告诉苦道,“这日子……这日子朕没法再过下去了!”

“陛下,臣妾知罪了!”

贵妃娘娘掩嘴咯咯咯直笑,“陛下当云郎是童言无忌,不就好了么?”

“什么心直口快!他那一肚皮花花肠子,是心直口快!”

皇帝老儿满脸愠怒,“以朕看来,他是既口快,心也不直!整个就是一只大逆不道的野猴子!”

这一日大清早上,朱雀大街上,一队队金吾卫骑巡四处巡弋,今日圣驾将要前往大慈恩寺烧香祈福,所有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朱雀大街。

除了金吾卫骑巡,尚有长安、万年两县衙门的百余不良人乔装成普通老百姓,藏于天街两边的里坊人群中。

天子出行,既要让世人看到皇家的威严,同时也要防着有别有用心之人对威胁到天子的安危。

这是金吾卫的职责,更是千牛卫的神圣使命,千牛卫原本就是为了护卫天子的安危而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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