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柏洛斯之痛”这个几个字,大雄的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在日本通史之类的课程上经常能听到类似的字眼,而且这里还是宇联权利的最高层,能从利露露口中说出来……多半不会是什么小事儿。

这点从树苍白的脸色上也能看出来了。

“我还是想为自己辩驳一下……”大雄弱弱地举起右手,隔着太空桥组成的牢笼,向高坐在审判台上的诸位说道,“作为个体,我和她口中的‘柏洛斯之痛’没有任何关系,也从未听说过类似名词。”

隔着一层时空的牢笼,圆环高台上的人影显得飘忽不定,仿佛一个个带着磷火的幽灵。

“那是你以为没关系罢了。”利露露语气尖锐地怼了一句,“斯图坦应先生,不介意的话……还请你向目标人物说明一下我们正在讨论的议题,也算是给他科普科普宇联中的基础常识。”

“……”

————

虚无皇帝一进入这个宇宙,就被“播种者之眼”观测到,从而引发了宇联罕有的几次【S级警报】。(顺带一提,警报在由策划者设计的智能系统甄别后,可分为五个等级,S级为最高,D级为最低。大雄本身引发的警报差不多在C级上下浮动,由于检测到他和虚无皇帝存在连带关系,从而升至A级。)宇联对这么个突兀入境的大能肯定不会毫不作为,出于保险,他们之间也有过几次短暂交流。以尹喜为代表的宇联天花板前去和虚无皇帝坐而论道,最后的结果往往是无疾而终,有关于他的一切几乎都没弄明白……

除了有一点是清楚的——虚无皇帝在地球上挑选“轮回者”,以灵魂投影的方式投射到多元宇宙中,进行着某种特殊的“历练”。在这个庞大的系统中,他用一种叫做“点数”的东西来代替货币。只要轮回者在冒险中成功生还,就能从他那儿赚取点数,并用来兑换各种好东西……而如果轮回者想脱离主神空间,则必须攒够五千万点数,才能重新兑换回自己原本的“自由”。

一般来说,没有人会这么选……如果你真的攒够了五千万点数,那么意味着你在主神空间里至少已经活了千把年,必然是强者中的强者,甚至可能是某个大型集社中的团长!(在主神空间中其实有很多轮回者,相对的,也有类似游戏社团一样的组织存在,只不过向来单干的大雄遇不到而已)你在那个世界混的顺风顺水,权力、财宝、女人……哪一项不是手到擒来?在实力就是一切的主神世界,强者享受到的待遇绝对要比地球上舒适不知多少倍。既然如此,还回来干什么呢?

但有一个人回来了。

他的名字无从得知……从主神空间归来之后,这个人自称为“凯撒大帝”,和大雄一样是九级危险生物。估计他本来在主神空间里也是个狠角色,想着要是能回到原本的地球上,光凭自己现在的力量也足以成为世界的统治者,让地球围着自己转。在思乡、对极尽奢华生活的渴望、贪欲和种种情绪影响下,凯撒大帝花光自己积累下来的全部点数,成功向主神兑换“自由”,回到本宇宙……

结果,宇联的人第一时间找上了他。

来的是顺位第二的星云战神——“宇宙的宠儿”,詹姆·卡奥斯。

凯撒原本回来的目的就是要当山大王,控制地球,此刻上头突然又蹦出来一个宇联政府,这叫他怎么肯甘心?于是乎,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当即爆发,二人直打得星河爆裂、寰宇沸腾,整场战斗持续了将近十五分钟,最终以凯撒被揍得鼻青脸肿、浑身淤伤收尾。

直到此时,他才认识到本宇宙里原来还藏着这么多高手……自己就像井底的青蛙一样不识数。为了避免被宇联审判执行死刑,凯撒大帝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当即装起孙子,表示愿意加入宇联,唯七元老们马首是瞻。他们叫打谁就打谁,他们叫自己往东,自己绝对不往西,削减了脑袋也要往东赶。而宇联呢?也对这场友好的初次接触很高兴,在利露露的主张之下,元老会通过了一个让她至今仍在后悔的提案。

赋予凯撒大帝大校级别的宇联军衔,汇入编制,并让他以“特批执行官”的身份前往麦加托比亚治下的文明——柏洛斯,管理当地的泛文明圈。

一开始,一切都按部就班,什么问题都没有。然而在某一个特定的时点……谁也不知道事情究竟是何时开始酝酿的,总之,当众人反应过来时,凯撒大帝已然叛变到混沌侧的势力去了!他将整个柏洛斯文明献祭给混沌势力,以此作为自己的“投名状”,用宇联的信任为自己铺好了一条路,一条通往混沌的康庄大道。

这一记背刺,让利露露对轮回者彻底失去了信任……为此,她还形成了一套自己的理论:本身孱弱的地球人一旦进入轮回世界,为了生存下去,就必须不断追寻更强大的力量。这种习性会渐渐形成习惯,变成他们的定性思维。而如果有轮回者想要离开那个世界,就必须攒够五千万点数……这就意味着,有资格离开的肯定都是在其中历练上千年、甚至上万年的强者。对他们来说,追寻力量已然成了本能的一部分。因此,当混沌势力以“力量”诱惑他们时,轮回者必然会堕落!

轮回者约等于混沌势力,转变不过是早晚的事。

她看大雄的眼光也是类似。

————

“这不公平!”里昂大声地呼喝着,但听得出来,他的中气略有些不足,“迄今为止,我们接触过的轮回者就只有凯撒大帝和大雄两个人,我认为根本没有可比性!以个体来推断群体是一种很不负责任的行为,没有证据能证明大雄会和他一样堕入混沌。”

“是啊,里昂议长,仅仅只是两个人。”利露露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上次与凯撒接触,让我们永久失去了柏洛斯文明圈,亿万生命被献祭给了混沌……而这一次,我们又要和轮回者接触了,我看不出小心行事有什么坏处。”

“女皇陛下。”莉蕾用软绵绵的声音质问道,“我能不能多嘴问一句……依你之见,如何处置他才最妥当呢?”

“无需客气,莉蕾殿下。据我所知,唯有尹先生的法器可以阻断虚无皇帝的召唤……那么我们就应该将他永久地囚禁在这里,以免混沌势力以各种方式争取到他!在‘黑铁堡’中安排一幅由太空桥组建而成的特殊牢笼,再辅之以红太阳射线灯和尹先生的法器……这么一来,他对宇联就真正‘无害’了。”

“小心行事不等于硬扣罪名。”里昂沉声说道,“目前为止,大雄身上没有任何同混沌勾结的证据。你就这么剥夺了他的自由……未免太过武断了吧。”

“议长。比起对个体的自由负责,我们更应该对宇联治下的无数文明负责,不是吗?毕竟,那才是我们身为元老的职责。”

“您或许还记得他是一名持神血者?”

“我没有说要判他死刑啊,只是终身监禁而已。”利露露绽放出了轻松明快的笑容,“再者说……黑铁堡里的监禁房间也有挺不错的。鉴于他的身份特殊,等一切确定下来之后,完全可以转移到一所条件更好的特质监狱中,让他过上地球人定义中最最顶级的生活。”

“再奢华的监禁也是监禁,再不堪的自由也是自由。”里昂义正言辞地说道,“麦加托比亚对自由的推崇之深是宇联上下有目共睹的,难道不该推己及人,将这份可贵的自由同样推及到他人身上吗?”

……

现场就这么大致分成两派,利露露和里昂都坚持着各自的观点,似乎谁也说服不了谁。

莉蕾应该是站在里昂这边的,但她毕竟没有这种参与元老级大型会议的经验,所以插不上什么话……只能坐在一旁,用微动作和表情来表明自己的立场。

至于林赛·加西亚,仍旧像刚开始那样,面露微笑地坐在那儿,用复杂的眼光刺探大雄的一举一动。在这场会议中,他并没有像尹喜预料的那样往大雄身上泼脏水,亦没有明确表示自己的想法……除了一些必要的说明之外,他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参加辩论。但如果事后把录像拿出来看看,你会发现他仍然保持着“五分钟发一次言”的频率,而且几乎都是冲着大雄在说……这让他的形象在大雄心中变得愈发捉摸不透了。

出于避嫌原则,尹喜不便发言,故很少见他开口。这个地球人全程都默默地凝视着坐在他斜对面的林赛,目光犀利如剑,不知在想些什么。

————

“好了……先停一下。”

一个厚重而又沉稳的声音凭空出现,盖过了二人争论的声音,霎时间,审判庭内竟是一片肃静。所有人都无比惊愕地回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看向了这个在他们心中已然和石头无异的方位。他的声线非常有力,让人不禁联想起大风浪之中从船上投下的铁锚。

谁能料到,上千年的沉默之后,他竟然在审判庭里出了声。

阿一大总理的目光无比深邃,像一把刺穿时空的利剑。他反复打量着下方的大雄,缓缓说道,“二位的意见都很明确……我也都听明白了。下面,我想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奥利瓦女士。”或许在整个宇联上下,只有阿一敢这么称呼她,“通过虹膜、容貌、声纹、基础基因序列的对比,我已经在地球上锁定了当初背叛我们的‘凯撒大帝’,他的真实身份是——哈维·S·盖亚,进入主神空间前是一个无业美国公民。他有私闯民宅、少量吸毒、贩毒、迷奸、暴力事件和过度酗酒等一系类犯罪历史,我想,以大多数文明的道德观,都无法认为这是一个好人。

在他失踪后,并没有引来任何人的关心,甚至连报警都是三个月之后的事。大家都说‘他不在的日子里,连空气都格外香甜’。”

“明白了吗,奥利瓦女士?早在成为轮回者之前,凯撒先生和大雄先生就是两种不同的人,以前者来类比后者根本毫无意义。”阿一的语气并不怎么严厉,也不带着多少责备的意思,就像一个老师在黑板上陈述一道简单的算术题,“柏洛斯之痛是宇联永久的一块伤疤,那是我们所有人的责任。但若是以此为借口中伤他人……那就相当于是扩大了过往的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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