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上次来的试探,这一次,林沛明的姿态低到了极致。

林曦跟在林沛明身后,瞧着他对看门小厮都客气的很,心下疑惑又带着难堪。

等小厮进去通报,林曦再也忍不住,低声道:“爹,你疯了吗,堂堂县丞,何须要如此卑躬屈膝!”

“你们啊,从来不听我的。”林沛明满脸憔悴,沉声道:“你们做的这些事,瞒了这么久,一朝全部揭发,难道就没动过脑子吗?”

“帝宅的家主,身份比我们想的厉害,并不是你我能惹得起的。”

“巧合而已。”林曦不以为然,小声嘀咕道:“和娘说的一样,区区商人,再大的本事也改变不了身份。”

“他们初来白云镇,翻起浪花也不大……”

话没说完,林沛明气的连连咳嗽。

林曦赶紧上前查看。

林沛明狠狠一把推开他,咳的脸色通红:“你呀,真的跟娘一样不长脑子,都知道他们是刚来白云镇的生人。”

“真要是普通人,怎么能在短短几日内,把我们家的底细翻个底朝天,将腌臜事全部铺开给大家看?”

“我早就告诫过,千万别和他们作对,有些事没必要计较,就说惹出事的赵德柱,赵婆子是被他亲手毒死的!”

“单是这一点,足以说明和人家帝家没关系!”

林曦不敢继续顶嘴,小声道:“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好好道歉,求得原谅,保证以后不会再犯。”林沛明脸色铁青:“若你们娘几个依旧一意孤行,我只有和你们划清界限了!”

赵莲娣母子四人都没长多少脑子,林沛明忍了又忍,没把猜测告诉他们,免得再生事端。

在意识到帝家小夫妻不是寻常人后,林沛明加急飞鸽传书,托人仔细打听过镇北王和镇北王妃。

除了知道镇北王夫妻二人南下之外,还查到镇北王妃容颜倾城绝色,有一身令人惊叹的医术。

镇北王对这位王妃更是疼的如眼珠子似的,为了她连太上皇和老太后都能忤逆!

据说此番南下,也是王妃的意思。

而且王妃身边,有几个武功厉害的婢子!

对比起帝家小夫妻的身份,林沛明越发肯定心中的猜测。

恐怕,这对在抵达白云镇前就布置好一切的药商夫妻,就是南下的镇北王夫妻!

林沛明一向听赵莲娣的话,唯独在帝家这件事上,他一点也不松口。

甚至,还说出划清界限的重话,林曦总算开始重视了:“爹,你别生气,我都听你的。”

恰好此时,守门小厮回话了:“林县丞,我们老爷不在家,您请回吧。”

“这,怎么能不在呢?”林沛明脸色不好,勉强挤出些笑意,却比哭还难看:“要人不在,你一早可以说。”

“哪有进去通报一番,再说不在家的,我是真的有急事求见你们家主,麻烦你再帮忙通报一声。”

小厮很是为难。

他是白云镇的人,全家都在这,不想得罪县丞大人。

可家主那模样,不像是会同意见县丞的.

小厮十分为难,想了想,低声提醒道:“县城大人,小人只是个传话的,不好忤逆家主的意思。”

“小人听说,有人接二连三的找茬,还差点冲撞了夫人,家主对此十分生气。”

“听家主那意思,这件事不死不休。”

林沛明吓得脸色顿时惨白了!

他知道事情严重,不死不休,不就意味着林家彻底完了!

林沛明不敢继续往下想,拿出一锭银子塞给小厮,道:“麻烦你指条明路,怎么才能见到你们家主?”

“这……”小厮看着银子,想接又不敢接,犹豫着道:“县丞大人,没家主的意思,谁也不敢放您进去。”

“不过,最近家主都在忙铺子的事,您可以去铺子那边等。”

“好好好。”林沛明把银子塞在小厮怀中,道:“多谢你的消息。”

上了马车,林沛明整个人都颓然的厉害。

他实在是想不到,十来日的时间,赵莲娣母子几人,会把事情闹得不可挽回。

林曦看到父亲疲惫的样子,嗫嚅着,道:“爹,人家铁了心不见,要不,我们去黄家一趟?”

“有您在,黄家不会不给面子。”

“我的面子有多大,黄呈悟掌管白云镇在内的三四个镇子,官比我大,他给我什么面子?”林沛明睁开眼,同时又带着疑惑。

“你和黄茹成婚以来,也算处处依着黄茹和黄家,这一次,黄呈悟到底怎么说的?”

“关键是,人家什么也没说啊,就让我滚。”林曦垂着脑袋,委屈道:“我都解释清楚了,也不知道岳丈哪来的火气消不下去。”

林沛明越想越不对,黄呈悟疼惜黄茹,就算为了黄茹的将来,他也不会允许女儿成婚半年就和离。

他板起脸,道:“你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我,从你第一次去,黄呈悟和黄家人的反应,到后来的事情。”

“细节都要说清楚,一点儿也不能漏下!”

林曦仔细回想着,尽量把事情说完整。

林沛明到底是老狐狸,立刻意识到不对劲:“黄呈悟把白雪留下来了?”

“对啊!”林曦说起这个,委屈更是说都说不完:“我和白雪都是婚前的事了,婚后少有来往。”

“照理说我把人带去黄家,岳丈不原谅,总不能把她扣下,后来去黄家我买通小厮打听过。”

“他们说,白雪在我走后,就被岳丈私下带走了,不知去向,不明生死!”

林沛明倒抽一口冷气,一个大胆的猜测逐渐浮上心头:“你说,你这岳丈会不会和白雪有什么联系?”

“啊?”林曦诧异的抬起头,道:“这,这不可能吧!”

“听上去怪异荒诞,可只有这个可能了。”林沛明吸了一口气,道:“黄呈悟的脾气,要真觉得白雪碍眼,绝对会找个名正言顺的名义处理掉。”

“他把人私下带走,肯定另有隐情,你也别回家了,去青楼一趟,仔仔细细打听清楚,白雪跟你之前,和什么人有来往。”

“我听你娘说,白雪之前是清倌,楼子里的清倌不可能这么没分寸!”

林沛明一口气说了很多,整个人喘的厉害,靠在马车上休息。

林曦不敢耽搁,赶紧下马车直奔青楼。

林沛明是一点也不能放松,闭着眼想如何化解林昭的事。

比起林曦,林昭的事情更大,逼良为娼,买卖人口,加起来便是杀头的死罪!

他这几日病着,已经收到了师爷的信,说很多人去衙门击鼓鸣冤,状告林二公子!

关键是,人还不是在白云镇买卖的。

林昭胆子大,与隔壁渔舟镇青楼的人联手,互相拉扯在一起。

而渔舟镇的县丞,和林沛明素来不对付!

这条把柄,几乎是送上门给渔舟镇的县丞了!

林沛明想起来,心就痛的厉害。

还有林明珠,两条人命啊,她犯得也是死罪,要是只有那个小弟为人证,还能辩驳一番。

关键在于,林明珠狠辣有余,心思却不谨慎,纵火的事情竟还有目击证人,包括随她去放火的小厮,也跟那小弟一条线!

他这个县丞,家中接连犯了大罪。

总不能,一直称病不去衙门,最近几日,衙门门口的人越来越多,都是谩骂!

想到这些无法解决的烂事,还没回家,人再一次晕倒。

帝宅。

云晚意和常景棣吃了饭,下棋打发时间。

云晚意捏着棋子,打量常景棣的神色:“林县丞姿态拉的这么低,不惜对我们家的小厮好言好语。”

“从这些来看,他肯定还会上门,难道一直推脱不见?”

“林家三个子女,就林曦犯的不是死罪。”常景棣手中的棋子落下,冷笑道:“但,林曦得罪的是黄呈悟。”

“林沛明猜到和我们有关,他要真想解决这件事,唯一的方法是和休妻,大义灭亲,把儿子女儿处死。”

“他,只怕做不到。”云晚意明白常景棣的打算,旋即道:“而且这件事拖不了多久,民怨沸腾。”

常景棣嗯了一声,道:“赌坊那边因为林家的事,也不敢再次出手,铺子新打的柜子好了,明日我们一起去瞧瞧?”

云晚意应声,道:“可以啊,憋在府上也无聊。”

……

第二日,两人吃了早膳,慢悠悠出发去铺子。

同时,县丞府的林沛明也得到消息,顾不得身体难受,匆匆穿好衣裳带着礼品,再一次去堵常景棣。

是以,常景棣和云晚意进门,就看到林沛明乔装打扮,在铺子里等着了。

“帝老爷。”林沛明担心被其他人发现,躲在里间左顾右盼,小声道:“可算是等到你们了。”

说着,他侧头看向云晚意。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帝夫人。

没想到如此年轻貌美,巴掌大的小脸绝色倾城,容颜焕发,比他看过的任何千金都要尊贵矜娇。

尤其是周身气度,比他看过任何高门大院的夫人老夫人,都要沉稳庄重,带着难以言喻的贵气!

这,只怕就是传闻中能起死回生的镇北王妃!

“帝夫人。”林沛明不敢多看,拱手道:“内子粗鄙,多次冲撞夫人,我在此代她给您赔个不是。”

“县丞有理。”云晚意回了个礼,不咸不淡道:“做错事的不是县丞大人,您没必要跟我道歉。”

这意思,不接受啊!

林沛明冷汗都下来了:“帝夫人,赵德柱的事情查清楚了,是他下毒杀害赵婆子,意图讹帝府的银子。”

“昨日我就叫人张贴了告示,赵德柱弑母,罪无可恕,判处死刑,不日就要行刑,还你们一个公道。”

云晚意一顿,毫不留情的拆穿林沛明道:“县丞,赵德柱不着急处死,毕竟我听说,他和府上二公子有些关系。”

“人口买卖,那些个无辜的少女全经了赵德柱的手,必要审理清楚,可别叫人蒙冤!”

林沛明心下大惊,又不得不掩饰慌张:“帝夫人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

“我们来白云镇半个月,听的最多的话,是歌颂县丞的贤明。”云晚意扫了眼林沛明的脸色,道。

“你心力交瘁,重疾在身,想来和白云镇有些关系,切莫糊涂,因为家中的事把自己一辈子搭进去。”

林沛明的脸色很不好,不光是因为这些事忧心。

更因为,他的身体出现了很大的毛病,云晚意不需要诊脉,都能看出来了。

林沛明知道云晚意医术高超,索性半真半假的试探,道:“听说帝夫人打算开药铺医馆,我这身子的确有问题。”

“不过,最近上门的大夫,没一个能开出有效的方子,身子越来越差,不知道能否斗胆请夫人搭脉瞧瞧?”

常景棣轻咳一声,打断他们的话,道:“林县丞今日来是打算求医,那可不巧,药铺尚未开业,夫人不开诊。”

“是,也不是。”林沛明低声下气,道:“内子和犬子不懂事,几番冲撞帝老爷和帝夫人,实在是该死。”

“我不敢替他们求您两位的原谅,只能赔罪,减少您两位心中的怒气,另外才是求医。”

云晚意看了他几眼,也知道这林沛明是林家难得的清醒人,侧面提醒道:“你这身子需要长期调理,不是一副方子能解决的。”

“不过,县丞夫人和公子们实在厉害,我不敢给你开药,免得有个好歹,我要成真的罪人了。”

“什么时候你安抚好内宅,再来求药吧。”

林沛明犹豫着,道:“我给夫人和老爷备了些薄礼,还请你们不嫌弃……”

常景棣冷笑着打断,道:“林县丞是以为,你家夫人和公子对我夫人的伤害,是这些个东西能一趣÷阁勾协的?”

林沛明小心翼翼问道:“那,您觉得如何才好?”

“就看你们的道歉,能做到什么份上了。”常景棣说完,吩咐谷雨道:“这边乱的厉害,不是待客之处,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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