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天动地的寒风呼啸,穿透台下的大阵,拂过少年纷乱的乌发。

东吴寒山后山,对战台的大阵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四周的阵师已经开始释放压力,除了会对观众造成致命威胁的风暴之外,其他的一些冲击都已经开始不再拦截。

负责维持秩序的金吾卫已经开始劝诫一些境界低的修行者后退。

有些胆子小的修行者或者经历过初阶大典山崩的百姓和修行者不用劝已经开始自行后退躲避。

但桂花树下的少年们却都纹丝不动,姬嘉树从风雨中抬起头来,露出明亮的双眼。

“多久了?”

他听见赵光在一边喃喃的问。

从李稷的领域碎裂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刻钟,以高阶修行者的战斗而言时间并不算长,但姬嘉树却觉得漫长的如同一天一夜。

只因他们实在没有看过这样的战斗。

台上的风暴中,他都已经快看不清那两人的身影。

平素最爱议论解说的陈子楚在一边一声不吭,只是呆呆看着台上。

姬嘉树明白那是因为连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太快了。

一刻钟的时间,石台上已经变了模样,空气中到处是水汽和焦痕,焦痕和剑痕混在一起,四周凝结着细小的冰晶。

这场景诡异至极,却也震撼至极。

烟雨蒙蒙,让人想起江南的小镇,但就是在如此柔美的画布上,却布满漫天剑痕。

在朦胧的雾气里,伴随着让人牙酸的碰撞摩擦声,雾中亮起一团团刀剑碰撞出的白光和火星,彰显着那两人所在的位置。

对战的石台为二十丈见方,十分巨大,但那簇簇白光在高台的四处绽放,就像有无数分身在战斗一般,但事实上不是,只是因为那两人之间的战斗实在是太快了。

姬嘉树将全身的真元提至极致,才能勉强在雾气中看到嬴抱月和李稷的身影。

他定定看着那两个人,不顾刺目的剑气,只想把眼睛睁得大一些再大一些。

只因这是足以载入修行界历史的,地阶修行者之间最顶级的拼杀。

太快了。

日光都被水汽阻隔,仅仅是十息之间,嬴抱月和李稷就拼杀了二十个回合。

李稷身周无数次重新凝聚起冰封般的领域,但每次不等形成都会被嬴抱月劈碎,但就在嬴抱月出剑之时,巨阙剑也一定会到达她要害的位置。

两人流血,又愈合,碰撞,又冲开。

没人看清他们到底交手多少次,姬嘉树预估至少已经冲撞了上千次,嬴抱月手上的落日剑已经都是坑坑洼洼,如果不是她不断换手断水剑,姬嘉树怀疑那把旧剑就要断在台上。

连绵的撞击声让台下每一个修行者都心惊胆战。

无数精妙的剑法在台上重现,很多想都想不到的用法更是让所有人眼界大开。

更可怕的是不是一个人能做到这样的事,而是两个人同时都做到了。

“天爷……如果是我现在已经被昭华君切成碎片了吧。”

“这前秦公主的确是很顽强啊,如果给她多练几年,她会变成什么样?”

“只是……虽然老子也承认这女人剑法很精妙,但她也快到极限了吧?连手上的剑都承受不住了。”

极限。

这两个字像是鞭子抽在姬嘉树的心上。

“抱月!”

台上响起一声尖锐的剑鸣,嬴抱月的身影从雾气中飞出,重重撞在台柱之上,她像是事先有所防备一手在身后挡住了冲击,但还是背抵在柱子上大口喘气。

晶莹的汗水从她的下巴滑落。

她的头发已经全部濡湿,贴在她光洁的脸颊上,让她比看上去更年幼了几分。

姬嘉树已经分不清那是水是汗还是她的血。

嬴抱月靠在柱子上,胸口微微起伏,她喘气的很克制,但姬嘉树却很清楚,她此时的胸腔恐怕已经疼到快要炸裂。

赢不了。

姬嘉树看着她手上坑坑洼洼的长剑,眼眶胀痛。

她已经尽力了。

但她还是赢不了。

如果说一开始李稷的真元威压剑抵嬴抱月速度过快让人接受不了,那么这一刻钟的拼杀两人几乎都用尽了毕生所学,风法水法火法齐上,李稷给了对手最大的尊重,看上去也十分狼狈,但比到这里,众人都看到了两人之间的差距。

嬴抱月能做到的事,李稷都能做到。

嬴抱月的水法剑的确十分精妙,但李稷本身就在现世水法剑上取得了最大的成就,无论嬴抱月如何用水法剑攻击他,他都有法子化解。

水法剑和火法剑同时使用也震惊世人,但水法者和火法者本就是死对头,李稷似乎也很精通如何对付水法者,面对每一招火法剑总是能选择最恰当的剑法应对。

之前从孟诗处学来的月满西楼和月华就成为嬴抱月的杀手锏,然而更可怕的是,连面对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的火法禁剑,李稷也仿佛早就想好了应对手段,比面对寻常火法剑更加驾轻就熟,一招一式简直像是演练了无数遍。

如果不是知道以嬴抱月当初的境界李稷怎么也不可能把她当作宿敌,姬嘉树简直怀疑李稷是专门为克制嬴抱月而生的。

“为什么连月华剑也会……”远远传来孟诗绝望的声音,赵光握紧腰边温热的剑柄。

没人知道,李稷从十五岁开始就研究少司命的剑法。

虽然没有剑谱流传下来,但李稷翻遍市面上能找到的修行者的日志和记录,寻找所有少司命林抱月的对战记录。

只有很少的人知道,东吴昭华君最擅长的剑法,就是克制少司命林抱月的剑法。

虽然死人不能复生,但赵光相信,如果那个传说中的少司命真的复生,且境界跌落到和李稷同样的情况下,李稷绝对能打败她。

他就是为此努力到现在的。

他从修行开始,就以向少司命寻仇为目标,可以说和嬴抱月的这场对战,是李稷第一次真正运用到平生所学的战斗。

赵光承认嬴抱月很强,以等阶五之身能和李稷缠斗到现在,他对这个女子的敬意已经上升到了无与伦比的高度。

但这场对战。

不是嬴抱月弱。

而是李稷太强了。

一个黑影出现在了雾气的边缘,嬴抱月倚着石柱抬起头,看着那个手提长剑缓缓走来的男人。

“我再问一次。”

他的面容一如既往被面具遮住,黑眸古井无波,但不知为何嬴抱月从那双眼睛里,居然看到了请求的情感。

“你不是我的对手。”

李稷深深注视着眼前的少女,希望她可以放弃。

她很强大,不是可以用境界判断的强大,如果上天再给她一年时间,她一定会变得比任何人都要强大吧。

但现在这个时候,她现在这个境界,还不是他的对手。

他看着她一路走来,看过她的每一种手段,而他很清楚,她有的每一种手段都无法打倒他。

“认输吧。”

他不想杀掉她啊。

李稷一步步走向她,漆黑的眼睛定定注视着她。

他的伤也并不轻,他能感觉后背的金针在蠢蠢欲动。

即便封穴,他毕竟还是个天阶修行者,如果他的生命真的受到威胁,体内的禁制会强行突破金针的封锁,让他以保命为先。

但那个时候,他也已经输了,输给中阶大典的规则。

他猜测嬴抱月是想将他逼到这一步,但是好在他先一步,将她逼到了绝境。

“现在的你,赢不了我。”

桂花树下的少年们看着李稷一步步走进,惊恐地睁大眼睛。

嬴抱月摇摇晃晃站起身,吃力地抬起手上只一剑就要断裂的长剑,微微笑了笑。

“我不认输。”

李稷抬起手上的长剑,没人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巨大的剑光在石台上炸裂,夹杂着台下少年凄厉的声音。

“抱月!”

白光中,嬴抱月向后倒去,她看着手上的落日剑一片片碎裂,就像是日暮的夕阳。

啊。

她的剑,去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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