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柏这才注意到秦尚远背后拖着的是整整两个旅行袋。

尼龙材质的袋子让他看起来像是要进城务工。

“你去藏器室了?”苏柏一把拉开袋子的拉链,漆黑色的金属光泽在长廊微弱的光下若隐若现。

藏器室是苏柏比较熟悉的称呼。

夏家作为约束局的创始家族之一,掌握着恶魔与契约的秘辛,数百年间这个家族戮杀了无数的使魔,将无数恶魔从人间驱逐回了地狱。

此间所依靠的手段自然不会是西游记里唐三藏那样的循循善诱,而真正负责驱魔的家族成员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善男信女。

尤其是在那个恶魔横行人间的时代,恶魔的群体苏醒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所以在每座属于夏家的房产里,都会修建用于陈列枪械炸弹等武器的库房谓之“藏器室”,也算是夏家一以贯之的优良传统。

夏素月虽然远离家族的恶魔事务,但舒窈山庄有“藏器室”,在苏柏看来也不算意外。

“汤普森、司登、什帕金......”苏柏仅凭触觉就辨识出了枪械的型号,“都是些老物件。”

“老物件?”秦尚远一头雾水,满脸沮丧,“意思是都不能用了?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拉过来的!”

“这些都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候使用的枪械,击发上倒是没有问题。”

苏柏随即抽出一支汤普森冲锋枪,又从另外一个袋子里抽出合适的弹匣。

她熟练地将弹匣装配好,然后单手将枪提了起来准备拉栓上膛。

“怎么样,还行吧......”

秦尚远看着苏柏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寻常的女孩在收拾东西准备出门逛街。

但不等他说完,只感到身后一阵阴风,后颈的汗毛骤然竖立!

电光火石之间,苏柏以闪电般的速度垫步上前,同时伸出手将秦尚远抛到自己身后!

随后黑暗之中枪火快速地闪灭,她单臂支架着手里那支汤普森冲锋枪,对着来袭的庞然黑影打完了一梭子弹!

整个过程只有短短几秒钟,那头怪物的血肉四溅,重重地瘫倒在地毯上。

秦尚远惊魂未定地喘着气,苏柏则淡然地更换着弹匣。

“等等......”秦尚远发现了不对劲,“苏柏,这玩意儿,好像不是鱼。”

苏柏顿了顿,掏出手机蹲下身来,打开了背面的闪光灯。

秦尚远愣了。

死掉的怪物不是被虫子寄生的鱼,而是人。

一个早已经扭曲变形的人。

“安帕。”苏柏扫了一眼,旋即淡淡地说。

秦尚远暗自提了一口气,他知道苏柏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具人形的皮肤早已经腐烂,取而代之的是遍布全身的青色脓疮和裸露的湿润组织。

属于人类的面骨压缩变形得十分严重,两颗硕大的眼珠分别朝外凸出,开裂到耳根的嘴里长满了竖排密集而锋利的尖牙。

某种鳍状的结构从人形的颅顶延伸到它佝偻的背部,散发着一股海鲜市场收摊时的腥臭味。

安帕是某位与海洋相关的恶魔,他的使魔也多半具有水生生物的特征,苏柏的推断也恰如其分。

“还记得医院的那次事故么?”苏柏起身,利落地更换弹匣。

秦尚远点点头。

那天晚上苏柏第一次在他面前使用了契约能力,将那头“鱼人”的脑袋砸得粉碎。

“我们当时都以为那是寄生恶魔派遣的斥候,”苏柏说,“但后来事实证明,它更可能和安帕有关。”

秦尚远深以为然地“嗯”了一声。

寄生恶魔似乎跟安帕在私底下达成了一些隐秘的约定,但可惜的是他当时被苏柏的霰弹枪轰晕了过去,寄生恶魔临死前的哀告他一句也没听见。

“她临死前说了什么来着?”秦尚远问。

“你是说寄生恶魔?还是柳玉颜?”苏柏轻描淡写地问。

“这有区别么......好吧,寄生恶魔。”秦尚远挠挠头。

“寄生恶魔不能彻底地、真正意义上地杀死宿主,”苏柏说,“他和柳玉颜的关系就像是光的波粒二象性,不能用简单地二元概念来划分......

我的意思是,她临死前变回了柳玉颜的样子,一直在求我放过她。”

“别的呢?什么都没说么?”秦尚远有些惊讶,“按照动漫里的剧情,这种精英怪级别的角色领盒饭之前,不是都会讲一些推动剧情的台词什么的么?”

“完全没有,她只顾着保命,大概已经被吓傻了。”苏柏摇摇头,“但可以确定的是,寄生恶魔似乎被安帕利用了。

根据约束局的文件,寄生恶魔出现的时间在都容市辖区的封印动摇之后,而那些被镇压的恶魔在出逃时,大概都受到了安帕的帮助。”

“听起来恶魔们都还蛮相亲相爱的......不过安帕为什么偏要在都容市活动?”秦尚远挠挠额角,“别的地方没有封印么?”

“问题就在这里。”苏柏说,“华夏乃至整个世界范围,存在着大大小小数万座封印,你们秦家在都容市辖区内布下的,并不算规模最大的一座。”

“安帕的位格并不低,几头下位恶魔并不值得他去驱使,除非......”苏柏低垂眉眼,细细地思索,“他在都容市有一个确定的目标。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他在这里扎下了很深的根系。

他一直选定自己在人间的代理人为他办事,帮助封印中的恶魔出逃,筹划金钱恶魔斯旺的复活仪式,都只是他顺水推舟而已。

寄生恶魔死了,刘羽山也死了......

而现在,他的使魔又出现在了舒窈山庄。

我们不清楚他的目的。

但这一次,他选定的代理人,又会是谁呢?他在这里么?”

苏柏的目光缓缓抬起,在黑暗中与秦尚远对视。

“你是说......”秦尚远的声音微微颤动。

·

“杰兰特!”夏超在烈火中咆哮。

整座大厅此刻化作了一片汹涌的火场。

红色的帷幕正在熊熊燃烧,大理石贴砖被高温炙烤得皲裂,无数奇形怪状的尸体堆积散落在火场里。

那些鱼的表皮被火灼烧得蜷曲,血肉之下露出其中蜷缩的人类白骨,在火焰中犹如森白扭曲的枯木。

原本火势是没有扩大趋势的,但随着鱼形使魔尸体的堆积,尸体上的油脂成为了天然的燃料。

夏超只顾着保护夏蔷柔,成群的使魔源源不断在向他这边围拢,这些怪物虽然个体战斗力弱,但胜在数量庞杂。

就像是富有攻击性的火蚁群,如果给它们时间,它们甚至能杀死一头非洲象。

所以夏超不敢有半点懈怠,可他忘了对他们来说最大的威胁并不是这些鱼形使魔,而是散落在大厅的火种。

不知不觉间,大厅中的火焰已经几乎把他们逼到绝境了。

杰兰特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没了声响,夏超有些担心。

不过作为杰兰特的同窗,他知道这二货向来喜欢独来独往,这种突如其来的失踪也不是第一次了。

“哥哥......我们是不是快要死了?”夏蔷柔无力地趴在他的背上,气若游丝。

“不会的,小场面,你哥我在学院见过的大场面可太多了。”

夏超伸出沾满血的手轻柔地拍了拍妹妹的肩膀,随后脱下外套塞进背后的大鱼缸里浸湿。

他将意识模糊的夏蔷柔抱在怀里,用湿透的外套裹住她的上半身。

夏蔷柔穿着一件漂亮的露肩礼服,纤细伶仃的肩颈外露,只是这件礼服似乎有些不太合身,穿在她的身上略显局促了一些。..

为了出席今晚的宴会她还化了精致好看的妆,珍珠耳坠在熊熊火光下流淌着灼热的光。

过了几秒,他忽然想起来了。

这件塔夫绸的白色礼服,还有这对耳坠,都是夏蔷柔十三岁那年的生日礼物。

虽然说生日礼物这种东西,对于夏蔷柔而言算不上什么稀罕玩意儿。

每年八月中旬的时候,都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物件以夏素月的名义,通过夏家的专人递送抵达这里。

意思是夏素月送给女儿的生日礼物。

有可能是一座两层楼高的轻松熊,也有可能是一辆被漆成粉色的法拉利跑车,更多的时候会是装着各种当季奢侈品新款的大盒子。

可夏蔷柔并不期待这些东西。

她让管家把轻松熊捐到流浪动物救助站。

跑车被随意地扔在山庄的某个角落里积灰。

那些衣服没有穿过就被塞进她宽得吓人的衣帽间里,甚至连吊牌都没剪。

因为这么多年的生日礼物,只有她身上穿着的这件礼服,是夏素月亲手送到她手里的。

作为哥哥,夏超也在那年送了妹妹一对耳坠。

夏超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年,多年不见的父亲竟然破天荒地亲自来了一趟都容市,就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女儿过一个生日。

那晚的餐桌上烛光摇曳,虽然父亲只是安安静静地切割着盘子里的牛肉,但盛装的妹妹却显得很开心。

她穿着这件珍珠白的礼服,戴上温润的珍珠耳坠,向父亲和哥哥展示自己新学的小提琴曲,夏超也松弛了不少。

真是久违的感觉啊,就像是梦似的。

这丫头,今晚大概也是想在父亲面前好好表现自己吧?

所以为了这个小心思,她戴上了耳坠,穿上了这件早就不太合身的裙子。

就像是个相信童话故事的小女孩,蒙住眼睛假装自己的时间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一晚,从未流逝。

夏超叹了口气,但呛人的浓烟灌进了他的呼吸道,下一秒他就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火势已经不允许他再拖延了。

夏超抬起头,目光快速地掠过二层的看台,火焰只在一层燃烧,二层的情况相对来说要好不少。

但也正因为如此,房外的鱼形使魔也在从那里的缺口爬进这栋房子。

他们所处的角落地势得天独厚,正面突袭的使魔根本踏不过他们面前的火堆,而意图从二层往下爬行的使魔也会直接栽进火海里。

不过现在二层是唯一能够撤离的后路,他得想个办法带着夏蔷柔一起上去。

夏超抬头,环形阶梯中间衔接的部分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平台,原本是放置花瓶的地方,但在先前的战斗中,那尊花瓶早就被打碎了。

以夏超目前的体力考量,把那里作为跳上二层的中转处,是一条比较现实的路径。

而二层的鱼形使魔们早就闻到了他们的味道,十多头鱼形使魔围拢在环形阶梯的边沿,看似鼻孔的结构如同猎犬般拼命而贪婪地嗅闻,嘴中发出“嗬嗬”的声响。

半透明的黄色粘液从它们狰狞锋利的嘴中流出、拉长,紧接着蒸发在高温的火苗之上。

那些死灰色的眼球虽然没有半分生机,但夏超依然觉得它们在盯着自己。

这些鱼形使魔似乎知道那里是夏超逃生的必经之路,于是纷纷围拢在那里,想做一次守株待兔的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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