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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上哪儿去?”

东阳公主府抱月堂上,婉仪方用罢婢女奉上的汤药,在榻上靠舒适了,眸光转时见白弈尚穿戴的齐整,似要出去,不禁出声问询。

白弈闻声站了下来,笑应:“只是上园中透透气。方才多饮了几杯,头晕得有些闷。”

“才饮了酒就吹冷风,要头痛伤风的。”婉仪一口不允,便即命侍女们再盛解酒茶来。“你来替我瞧瞧。”她拾了绣工,半显娇嗔地望向白弈,唤他近前来。

白弈只得返身在她身旁坐了。婢女正奉上热茶汤,他接过来饮了。婉仪又忙呼侍婢来替他除冠更衣。“不忙。”他拦了众侍婢,将她们遣退,向婉仪手中丝绣看去,一看,不禁莞尔:“你这绣得什么?”

“孩子的兜肚。”婉仪道。

“我知dào。”白弈笑道,“我是问你这兜肚上头——”

“好啦!你怎么也跟母后学,笑了我多少年了!”婉仪微红了脸,负气瞪了白弈一眼,“好歹也进步许多了罢,我说这个是鸳鸯就是鸳鸯。”

“好好好,是鸳鸯,是鸳鸯。你不是嚷累?还不快睡下。明日再绣你的‘鸳鸯’,它们又不会飞了。”白弈无奈,笑着扶她躺下。

“孩子总闹腾我,我睡不着。”婉仪拉住他手轻轻放在腹上,满脸幸福甜腻。她望着丈夫的眼睛,轻声昵语:“你说……他这么好动,应该是儿子罢……”

“女儿也好啊,我喜欢女儿。”白弈回握住她手轻哄。

“怎么,咱们已经有位淑妃主了,你还想要个小王妃么?”婉仪仿佛说笑般一问。

“王妃?”瞬间,白弈眼底泛起一抹寒光,“哪里的王妃?吐蕃?还是西北草原?总不能是高句丽罢?我朝有兵有将,嫁女和亲这种事,大可不必!”他说的低缓,仿佛平和,字字间却有迫人冷意。

话音未落,婉仪已是浑身一僵。“白郎,你……你说这种话——”她猛抓住白弈的手,紧紧盯着他,只觉嗓音发涩。

“我说什么了?”白弈瞬间换了笑颜,十分无辜,他抽手抚了抚婉仪面颊,“逗你的,快睡。”他说着拽了锦被来替她盖好。

“你就慌着哄我睡。我睡了,你就好走了是罢!”婉仪又惊又恼,不禁心酸:“好啊。我睡。反正都怨我,牵累大王早归没见着想见的可人儿。您大王要走就走罢。别在这气我们娘儿俩了。”她索性将头埋进被褥里,翻身背过面去。

白弈盯着婉仪看了一会儿,沉叹一声,将她拥入怀中,也不再多言,只是静静抱着。起先,婉仪还要挣扎,见挣不开便渐渐不挣了。

良久,他听见婉仪轻道:“这鸳鸯,慢慢地绣呀绣呀,总有一日也能绣得好罢……”那声音隐约已有压抑哭腔。

“……傻话。”白弈轻拍着她肩膀,轻哄,“你睡罢,我不走。”

婉仪翻身钻进他怀里,枕着他手臂,将他抱得愈发紧了。

约摸片时,白弈觉得婉仪已睡沉了,正想悄然起身,忽然察觉外间有人。他向外瞧了一眼,见婢女青飞正立在门畔,似有事要报。他又仔细试了试婉仪鼻息,轻轻拉开她的手,不料,才一有动作,婉仪便惊醒过来。

“怎么了?”婉仪一把抓住白弈,视线一转,已瞧见青飞,立kè

又提高了声复问了一遍:“怎么了?”

“什么事,说罢。”白弈无奈,只得令道。

青飞得了主令,才报道:“谢公府上来人了,给大王送来一盒团圆饼,请大王与娘子趁鲜尝尝。”

白弈微一怔:“谢公可还有别的口信?”

“不曾有。”青飞摇头。

饼盒很快便送了上来。白弈打开来一看,不禁皱眉。盒中只有一块饼,做得比普通的饼都要大些。

白弈心一沉,已知必定是出事了。仲秋宴上得知墨鸾并未出席他便觉着似有不妥,无奈婉仪偏要先回来。他心中牵挂不宁,本想设法见墨鸾一面,不料谢公府上已先有信来。半夜疾讯,不知究竟凶险几何。

他命青飞取了刀来,将那饼切开,果然从中取出一纸信笺,展信,瞬间神色大变。

“速告知傅将军,先给我围了宋府,他部玄武门前集结!”他冷声喝令,说话时,人已大步而去。

“出什么事了?你……你上玄武门集结什么?白弈!”婉仪震惊,忙想拦住他,却连他袖摆也未拉住。她颤抖着拾起白弈撇下的信笺,顿时一阵晕眩。

宋后要杀淑妃。

“白弈!你疯了!你不能为此就——”她喊着想追上去,忽然一阵强烈胎动痛得她心中一慌。被呼声唤来的侍婢,见状忙上来扶她。“我没事,快去将大王拦下!”婉仪撑着婢女的手,急命。

但婢女们却只面面相觑,无人敢应。

婉仪愣了一瞬,旋即苦笑。连她也拦他不住,这些小婢又能如何。他决意要做的事,谁能拦他?她深深吐息,强稳下心神,镇定令道:“备车障。我要即刻入宫面圣。”

夜风不知从何处蹿入,鼓吹得满殿纱幔乱舞。火光明灭不定,似有幽魅暗生。

那被素约咬伤的宫女抱着手滚倒一旁,口吐脓血,半条胳膊已乌黑发紫。另两人望着墨鸾掌中还沾染毒血的银钗,瑟缩不敢上前。

忽然,那女史从腰间抽出把剪刀扑上前来便刺。

墨鸾毫无畏惧,迎着杀锋而上,竟不躲不闪。

锋利穿刺肌骨,鲜血涌落。她却仿佛觉察不到,猛扼住那女史的手,又向前送进寸余,不许拔出。

女史万万料不到她竟会如此,一时大惊,便将另一只手来拉扯。

只此瞬息,墨鸾已狠狠刺了出去,一下贯穿了那女史**的颈项。

被毒素浸染的血液喷溅而出,刹那,她甚至错觉听见了喉骨碎裂的声音。

那女史瞪圆了眼,双手捂着脖子,仿佛仍不能相信已经发生的事实,浓黑的毒血便从她指缝中奔涌而下,她倒了下去,痛苦地翻滚哀号。

余下两名宫女终于发出崩溃地嘶鸣,不顾一切地转身夺门而逃。

墨鸾踉跄一步,似是要追,但终于还是跌倒下去。利剪仍插在胸口,鲜血不断涌出。她颤着手握住剪刀试了一下,立时双眼发黑,呕出一口殷红,筋骨撕扯得疼痛……

灵华殿外堂上,宋璃已命了宫人彻底搜抄,正等复命,忽然,却有侍者来报英国公蔺谦请见。

宋璃本愈回绝,但拗不过蔺谦执意,不好拂了国老重臣的颜面,只得命人传召。不料,蔺谦上前来,竟口口生生请皇后勿要私意处置淑妃。

宋璃闻之不禁大怒:“蔺公这‘私意处置’四个字从何而来?”

蔺谦道:“皇后既无‘私意处置’之心,何必封锁消息?不如请皇后下令,即刻诏命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大夫觐见,将淑妃主请出,详查案情。”

“瞒天过海也瞒不过蔺公。”宋璃面色一僵:“陛下尚未醒转,妾下令,待陛下醒来再审,有何过错?”

“既然如此,皇后何必又先行搜抄灵华殿?”蔺谦分毫不让,如是反问。

宋璃此生未受过如此连番逼问,愈发怒火中烧,再三强忍之下,挑眉道:“蔺公可否先告sù

我,公何以如此维护淑妃?凤阳王都不曾急来,蔺公如此上心是为哪般?”

话音未落,却听殿外已有人截口应道:“皇后殿下如此记挂小王,小王不来倒是对不起殿下一番心意了。”寻声而望,只见白弈大步上前来,身后卫军并不见多,但却是各个全副武装。

“白弈?!你……你怎么……”宋璃惊得眸光一震,猛站起身来。

白弈冷笑:“小王刚从宋国老府上来,国老有样东西让小王代为转交皇后,小王不敢怠慢,这就给皇后送来了。”说着,他便将一样东西扔在宋璃面前。

宋璃骇得下意识退了一步。一旁侍立宫人拾了那物什奉上,她只看了一眼,顿时气得面色青铁,指着白弈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对金铜狮子面衔环辅首,宋璃当然认得,正是自己娘家大门上那一对。她到底是堂堂天朝皇后,母仪天下,她的父亲好歹也是国公是大司徒,朝之重臣,这个白弈,仗着兵权在握,竟敢就拆了她娘家大门上的兽面辅首来摔在她面前,如此嚣张跋扈,他眼里还有什么?

便是蔺谦瞧见那一对狮子辅首也由不得暗自震惊,再见白弈满脸不善已是杀气毕现,忙上前斥了一声,又向宋璃请道:“请皇后让淑妃主出来,即刻传召三司会审。”

有蔺谦在场,白弈便也不再多话,但威逼胁迫之意早已不言而喻。

宋璃气得浑身发抖,却是倔强着,紧咬下唇,瞪着白弈不发一言。

正此僵持时刻,忽然两名宫女连滚带爬由内殿方向扑来,大呼小叫地哭喊:“杀人了!皇后殿下!杀人了!淑妃……淑妃杀了郑女史!”

惊闻此讯,宋璃大震。“好啊。你们还说是我要杀她么?陛下在她这里遇刺,如今她连我的人都杀了!你们——”

但不待她说完,白弈已推开拦道宫人就往内殿去。

“白弈!你放肆!”宋璃震怒大呼,急令卫军:“给我拦住他!”

“滚开!”白弈暴喝一声,已将一个近卫踹开,再扬手又夺了另一佩刀。余下诸人被他气势威慑,竟弗敢再上前。

他一路径上内殿,尚未到门前,已一眼看见墨鸾。

她倒在地上,青丝散乱,胸口还插着把银漆剪刀,满地黑红血染得斑驳狼藉……

瞬间,白弈只觉得胸腔内一阵抽搐锐痛,从指间到心腹,全凉透了。

阿鸾!

白弈上前便想将墨鸾抱起,但身后急促呼喊却将他生生拦下。

“阿鸾!”李晗大步奔来,颈上缠着棉纱,中衣外只着了件半臂,显是匆忙间胡乱披的。

白弈僵了一僵,瞬间恍惚,眼看着李晗将墨鸾搂在怀中,高声呼喊御医,终于默然后退一步。御医们将李晗与墨鸾围在垓心,阻隔了他的视线,他扭头,看见婉仪立于阶下正望着他,眸色哀求。

是的,婉仪是对的,他很清楚。

如今的阿鸾,已不再是他关在自家后苑中的雏鸟,而是今上最宠爱的淑妃;今夜之乱,亦不是谁欺负了他的阿鸾这样简单,这是个泥淖,淌得愈深,愈于己不利;他无权做任何处置,唯一有权决断一切的,只有李晗。

然而,既便明知如此,心底却依然有苦涩不断涌出,冻结成冰冷的刺,抹不去,拔不掉,坚硬而执拗。他敛回视线,将苦笑全部咽下,强镇心神时,听见李晗怒斥。

“宋璃!你到底要做什么?!”李晗仰起脸,目光如炬如刀,全烧在宋璃身上,喝问犹如狮吼,震得人心惊胆寒。他竟当着臣属侍从之面,连名带姓喝斥皇后。

立在殿门畔的皇后宋璃呆了好一阵,她的目光在大殿上缓缓游移,将满地惨象一一打量,末了,那双眼眸中竟显出一派苍凉萧瑟之气来。

那是一种被灼伤后的哀恸,浸着孤绝寒意。

“我要做什么,陛下心里,不是早有想法了。陛下既已认定,又何必多此一问?”她冷冷哂笑,风拂动她衣袍,那一袭雍容高贵的深蓝仿佛融入夜空,将她与世俗隔绝。

“你……你……”李晗死死盯着他的皇后,双眼涨得湿润,惊、怒、哀、伤……百色交缠,“若是淑妃她……你——”

“若淑妃有万一,陛下要我陪死偿命么?”宋璃截口反问。

瞬间,李晗便像是泄了气一般,颓然垂下手去。“你走。你走!朕不想再看见你。你们把她请走!”他阖目长叹,好似疲倦已极。

宫人侍卫得令,便来相请。

“别碰我!”宋璃后退一步,傲然冷笑,“陛下既然如此讨厌妾,不如赐妾一纸休书,废了妾就是。何苦假做这一番,又还给谁看。‘悍妒乱家,多言离亲’反正陛下心里都已给妾定罪了,不是么。”

“你!”她至此仍强硬如斯,李晗不禁气得浑身发抖,“好。好!我——”

“陛下!”见李晗盛怒已极,唯恐他就说出什么无可挽回之话来,蔺谦慌忙上前一步,截口奏道:“陛下,当务之急,救人为要。此事错综复杂,疑窦重重,臣请陛下即刻宣召三司觐见,承办察查。”

李晗忍了又忍,终于点头。“好。便照蔺公意思去办。皇后,你先回避。”他挥手不愿再看宋璃,眸光一转,落在一旁的白弈身上,张口似有话要说,踟蹰之下,却没说出口。

他不名言,白弈便佯装无觉,立在原处一动不动。

眼看局势成僵,婉仪缓步上前去,拽了拽白弈袖摆。她身子不便,额角面庞渗着汗水,素手也是冰冷,但眼中全是恳切。白弈静看着妻子疲惫模样,又看一眼还解甲候在一旁的白崇俭,向李晗躬身一礼:“陛下,不知崇俭——”

李晗忙道:“他是护驾,稍候自有封赏。现下,就一齐回去歇了罢。”

此言甫一出,白崇俭已正身礼道:“谢陛下仁爱,末将还是留下的好,也不知刺客可还有余党,护卫陛下周全要紧。”说着,他看白弈一眼,点了点头。

白弈了然微笑:“陛下且请宽心,禁城内外已全线戒严,莫说刺客余党,便是只苍蝇,也休想出入。臣还有军务在身,就先行告退了。”言罢,他转身便走。

李晗面色微现僵白,却也说不出旁的话来。“皇后,回避罢,不要再闹了!”他又唤宋璃退去,语声中疲态愈浓。

但宋璃依旧似全没听见一般,她只是冷冷的哂笑,挑眉睨看当场。

婉仪十分无奈,只得又上前去拉宋璃。“阿姊,别斗气,先下去再说。”她牵住宋璃衣角,软声哄劝。

不料,宋璃却拂袖一把将她推开。

“你凭什么来劝我?头一个上陛下那儿告我不是的不就是你么!你们白家人,个个都不是好东西!连你这嫁进去的也忘了本!”

耳畔笑骂凄凉,婉仪身子猛一摇晃,足下一虚便站不稳了,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已从高阶上滚了下去。

剧痛。

她摔倒在地,抱着肚子。周围乱哄哄的,许多人围了上来,有人尖声惊叫,有人在唤这她,她已分不出神去分辨。她只感觉有什么湿热的东西从她的身体里涌出,或许是血……她不敢看,巨大的恐惧仿佛无尽黑暗,瞬间倾轧而下,将她吞噬殆尽。

白郎……白郎……

她慌乱地呼喊,几乎哭了出来。直到那熟悉的怀抱撑住了她,温暖点点传来,她才终于安心下来,一把抓住他,再不愿放手。

她感觉他将自己抱上堂去,安置榻上。人声杂乱,似有人不断催他离去。“别走!”腹间阵阵剧痛,她猛睁开眼,执意遣开众侍,死死拖住他的手,咬牙道:“别走……我有话对你说……”

白弈想安抚她,但立kè

被她打断。“你让我说吧,否则……我怕我没机会说了……”她眼中泛起异样光华,时而清澈时而模糊,指甲已掐进白弈肉里去,在他手上留下数道血痕。她努力抬起身子,凑近他耳畔,忍痛低吟:“我拆散你们,没想到伤你……我知你这些年一直不痛快,你……你就算不能原谅我,也不要因为我亏待了孩子,再如何,这孩子也是你的……”

“好了,别胡说!”白弈心下一阵寒瑟,强将她摁回榻上,唤来宫人。

“大王快些回避罢,贵主再耽搁不得了。”前来主理的尚药请他离去。

他看了一眼被宫人簇拥的妻,依稀听见她隐忍地**,又被那尚药推了一把,才转出阁外去。

手腕上,婉仪留下的伤痕似有微微灼痛,他拭去血渍,抬头,看见李晗正茫然无措地站在他面前。

“十二妹……怎样了?”李晗见他出来,十分紧张地问道。

白弈不答,反问:“淑妃情况如何?”

李晗默然半晌:“还不曾醒。御医们正看护着。善博……”他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怯怯地抬眼望着白弈。

白弈便也看着他。君臣对视良久,微妙难名。

忽然,白弈深吸一口气,大笑起来。

李晗闻声一颤,整个人便仿佛在瞬间被抽空了气力,软绵绵地跌坐下去。他歪在地上,无力垂着头,捂着脸,项上伤口又开始渗血,浸红了缠绕白棉,闷声时嗓音发涩:“善博,如果——”

“陛下此时还是什么都别问罢。”白弈冷冷将之打断,“若陛下此时非要问,那臣也只有一句话好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李晗身子一僵,缓缓垂了手,失焦的眼底没有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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